微風(fēng)泛起的波瀾牽扯著湖面上月亮的身形,柳大家急促的呼吸聲終于漸漸平靜。
余生站起身,走到柳大家身前跪下。“我錯了?!?br/> 柳大家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br/> 大管事聞言,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余生輕輕推開。就連余生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跪下,為什么要認(rèn)錯。就仿佛小的時候,犯了錯跪在母親的面前受罰一般天經(jīng)地義,不需要去理解。
大管事幾番嘗試過后,終于是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余生跪著,自己卻是早已淚眼婆娑。
柳大家輕輕嘆了口氣,拿起桌案上的書本,卷成紙棍。余生連忙攤開自己的手掌,舉在胸前。柳大家作勢要打,卻是在猶豫幾番之后放棄了這個念頭。
“把琴拿來。”
大管事聞言連忙小跑著取來那把曠世稀有的“明泉”琴,因為在大管事看來,柳大家到底是松口了。以跪坐得姿勢彈琴總比直挺挺地跪著要體面,柳大家是從來沒把余生當(dāng)個外人,但如果真的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誰又忍心讓一個十八歲了的孩子跪在自己面前?
不僅是柳大家,就連大管事也幾乎把余生看作了自己的兒子,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明泉的琴音就仿佛清泉擊石,這般鏗鏘的琴音倒是像極了箏,只不過明泉聲脆而朗卻有著箏所沒有的綿長。
這把琴可以說是柳大家一句話便從洞庭三友賀阜手中搶來的,在那之后余生幾乎沒有碰過琴。這把明泉也便擱置在了忘歸處。
雙手輕搖曼擺,琴弦隨之搖擺。余生不知道自己彈得是什么曲子,就連隨之起舞的微風(fēng)也跟不上沒有譜子的曲譜。
“這是什么曲子?”柳大家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余生嘴上說著,手卻沒有停下。
柳大家又開口說道:“隨意曼彈也彈出了這樣動人的曲子,你真的很適合當(dāng)個琴家。”
余生回答道:“我不喜歡彈琴?!?br/> 柳大家轉(zhuǎn)過身,蹲在余生面前,有些諷刺地說道:“你也說過你不想做官?!?br/> 湖心亭再次冷清,死寂。
余生不敢看柳大家的眼睛,只好低著頭,沉吟許久說道:“人總是會變的?!?br/> 柳大家的表情忽然凝固,在這一刻,他仿佛想到了從前。曾經(jīng)也有個人說他不想當(dāng)官,那人臨別之際輕描淡寫地抖了抖身上鮮紅的喜服然后同樣輕佻地說道:“人總是會變的。”
下一刻,柳大家精致的臉頰淌下兩行淚。柳大家?guī)缀鯁柩手f道:“你們老尹家的心眼子都被狗吃了嗎!為什么非要往火坑里跳!”
余生沉默,琴聲戛然而止。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做,有些話總得有人說。”片刻后,余生平靜地吐出這句話。
柳大家那如飛燕衘春的漂亮眼睛在這一刻泛出了雨花,“你爹說了他想說的,結(jié)果呢?太宗皇帝還是戰(zhàn)死沙場!你們老尹家血流成河!你今天又要做什么,你又能成就什么?為什么你們老尹家這么沒良心,難道你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身邊的人嗎?”
余生依然低著頭,輕聲說道:“時勢不同?!?br/> 柳大家在這一刻站起身,俯視著余生,冷笑一道:“哼,好一個時勢。當(dāng)年你們?nèi)以馔溃愕埩四敲炊噘e客幫襯卻獨獨不求我;如今你非要入虎穴,我攔著你還嫌我多事。這就是你們尹家所謂的時勢?”
余生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即使他說出口,柳大家也不一定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