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任憑梁柔滿腹熱情，恨不能在頃刻間就跟病人建立良好關(guān)系。但，對方并不配合。‘趙老’眉眼不動，對待梁柔的態(tài)度，很冷漠。甚至可以說是防備。趙湘不能整天在這里，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就跟梁柔交待了兩句，先一步離開了。
　　
　　留下梁柔陪著‘趙老’。
　　
　　要做病人陪護(hù)，最重要的其實是心理上的安撫工作。其他的事情，都是輔助。但是眼前的‘趙老’顯然并不愿意配合。一天下來，沒有跟梁柔說一句話不說，看梁柔的眼神充滿了審視的味道。要梁柔自己說，那眼神就跟防賊似得，鬧的人滿心的不痛快。
　　
　　原本來之前梁柔就知道這位要照顧的病人脾氣不好，不過脾氣這種東西，有千千萬萬種不同的表現(xiàn)。梁柔之前預(yù)計的，是想著這位老人自己身體不好，長期心臟病引發(fā)的大腦供血不足，屬于神外科的長期病人。久病無論是對患者抑或是患者的家人都是一件十分考驗的事情。
　　
　　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是亙古不變的理論。
　　
　　梁柔原本以為這位病人會暴躁易怒，但內(nèi)核總是期待受到關(guān)愛的。來之前梁柔都做好了讓這老人打打罵罵的準(zhǔn)備，只等著他把心里的火氣發(fā)出來，接下來的工作就好做了。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打算跟梁柔交流。就一整天的盯著梁柔看，梁柔給他端茶倒水準(zhǔn)備吃食，他也不發(fā)表意見，連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兩個人要是能吵吵鬧鬧，或者說說笑笑，這時間還能過的快一點。
　　
　　就這么靜默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等晚上八點半，安頓著‘趙老’睡下，梁柔離開醫(yī)院的時候，那可真是一身的汗。這一天想起來好像什么都沒干，可是人還真就是身心俱疲。
　　
　　后來的幾天，都是如此。
　　
　　錢，真的不好掙啊。
　　
　　跟梁柔的狀態(tài)完全不同，這段日子，齊奶奶倒是煥發(fā)出了新的活力。
　　
　　原本聶焱出院后，齊奶奶就加強了家里的餐飲水平，喂的一家子都都白白胖胖?，F(xiàn)在眼看著馬上要過年，又聽梁柔說今年過年，她不回老家了，就打算留在臨海市過年。齊奶奶激動的不得了，從她跟著聶焱從聶家出來，已經(jīng)好幾年了。每一年的大年三十，聶焱都是在外面跟他的兄弟們過年的，齊奶奶當(dāng)然知道這樣對聶焱最好，真在家里守著她這么個老婆子，未免顯得太過凄涼了些。
　　
　　只是聶焱每次都不在家里，過年就成了齊奶奶一個人的事，一個人看春晚，一個人吃年夜飯。就算是從前做傭人，過年也是一群人湊在輔樓里，熱熱鬧鬧的打牌吃飯，傭人們也是有自己的地方慶祝的。反倒是這幾年，她孤零零的一個，日子都變的沒勁兒起來。
　　
　　今年不同了！
　　
　　梁柔跟安安會陪著她過，齊奶奶興沖沖的跟梁柔規(guī)劃，“過年對小孩子來說最重要，一定要讓孩子歡歡笑笑的，才有好兆頭。保佑咱們小乖乖，未來長的高高的，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梁柔從來不會對齊奶奶說不。再者，她現(xiàn)在給‘趙老’做陪護(hù)，工資是日結(jié)的。雖說‘趙老’真的很難照顧，可是給的工資卻也十分豐厚。梁柔沒想著自己存下來，反而是都給了齊奶奶，“我現(xiàn)在掙錢了，您都拿著，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歡歡喜喜的過年，過去這一年，梁柔離了婚。在往前一年，她帶著女兒正在顛沛流離。論起來，從安安出生之后，她們還真的沒有過上個歡喜年。
　　
　　齊奶奶也沒拒絕梁柔的錢，她知道這是梁柔的心意。
　　
　　梁柔還給齊奶奶買了個拉桿小車，方便齊奶奶出去買菜用。結(jié)果齊奶奶改裝了一下，就每天拉著安安出去采買。齊奶奶喜歡去菜市場，她說超市里的菜不新鮮。這里的市場多的都是街坊，每天看著齊奶奶拉著安安來，久而久之就都熟悉的很。尤其是安安，又白又胖還見人就笑，招來一大群婆婆媽媽的喜歡。每去一次菜場，安安都能得來好多人的禮物。
　　
　　有一次被梁柔發(fā)現(xiàn)，安安坐在拉桿車上，抱著個鹵雞腿在啃。
　　
　　一問才知道，是菜場里賣鹵味的攤主送給安安的。安安兩只小胖手抓著雞腿，啃的那叫一個香。安安的減肥事業(yè)，實在是進(jìn)展艱難。在家里，梁柔說服了齊奶奶跟聶焱，嚴(yán)格的控制了安安的食量?？墒窃谕饷?，梁柔總有管不到的地方。齊奶奶偶爾也會跟菜場的人說，家里人要讓安安減肥的話。菜場里的婆婆媽媽，誰看著安安那吃不飽的樣子都覺得可憐，紛紛給她給吃的。
　　
　　梁柔簡直哭笑不得。
　　
　　只能在家里對著安安放狠話，“你現(xiàn)在是年紀(jì)小，胖乎乎的大家都說你好玩兒！等你長大就知道厲害了！肥胖疾病多難治，還有你是個女孩子，長成胖姑娘，有你哭的時候！”
　　
　　她說的多，可是安安卻并不放在心上。
　　
　　她這個年紀(jì)，外貌誰去管，當(dāng)然是好吃的，更吸引安安。
　　
　　不說外面，年關(guān)將近，齊奶奶也開始準(zhǔn)備過年要用的年菜。首先就是年糕。年糕年糕，年年高升，象征收入、職位和小孩子都一年比一年高。是沿海地區(qū)的過年傳統(tǒng)食品。而臨海市本地的年糕是橙紅色的粘糕，屬甜味，由糯米、片糖及豬油制成，通常切片煎熟食用，比較油膩。
　　
　　然后是仔角，角仔又稱“油角”，是臨海人過年的必備食品，齊奶奶不放心外面買的，非要自己炸。角仔的形狀與餃子相似，但比餃子要飽滿得多。角仔在新年中代表的是飽滿的荷包，荷包鼓鼓，餡越多，來年荷包就越鼓。
　　
　　再來就是家家戶戶都會準(zhǔn)備的臘味、雞鴨魚等等。
　　
　　臨近過年的這半個月，梁柔每天回家，家里的廚房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忙忙碌碌的好不紅火。齊奶奶手藝好，還經(jīng)常被叫到其他鄰居家去幫忙，自然是要帶上安安的。
　　
　　梁柔看安安實在是吃的不亦樂乎，也就放手不管了。畢竟才一歲半，等再大一點再減肥也來的及吧？
　　
　　家里實在準(zhǔn)備的多，聶焱給六猴兒還有程南他們都分送出去一些。梁柔這邊，自然也帶了一些去醫(yī)院給趙老。
　　
　　令人意外的是，趙老竟然十分喜歡梁柔帶來的食物。
　　
　　尤其是年糕、仔角這些齊奶奶親手做的，趙老吃起來都很順口。甚至提出要求，讓梁柔每天都帶一些來。
　　
　　這可真是難得的事，梁柔照顧了趙老這么多天，這還是他第一次這么和顏悅色的跟梁柔提要求。
　　
　　梁柔自然是高興的。
　　
　　趙老吃了這些還不夠，還跟梁柔說，讓她回去再做一些煎堆。
　　
　　“煎堆碌碌，金銀滿屋。過年怎么能不做這個！”趙老說的振振有詞的。
　　
　　梁柔不是本地人，雖說之前嫁到唐家做了幾年的本地人媳婦。可是唐家過年雖然也做些過年的準(zhǔn)本，但是跟齊奶奶準(zhǔn)備的還是不在一個等級上。就齊奶奶準(zhǔn)備的這些東西，看似都是很尋常的家常年菜，但經(jīng)過齊奶奶的手，做出來看著就精致奢華。煎堆是什么？梁柔還真有些摸不清楚。
　　
　　回去的路上，在公交車上梁柔就用手機查了煎堆的做法。煎堆其實類似于全國大部分地區(qū)都有的麻團(tuán)，只不過在臨海這邊是指拳頭大小、油炸糯粉團(tuán)，表面滿是芝麻的食品。它是用糯米粉加糖、油炸花生碎、芝麻等，放到鍋里用油煎成。梁柔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了，齊奶奶帶著安安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一老一小的，看著電視咯咯笑。讓人看著就心里溫暖。
　　
　　梁柔沒跟齊奶奶說要做煎堆的事情，這是她的工作，并不能因為自己要照顧病人，就將做煎堆的事情施加在齊奶奶身上。
　　
　　在梁柔看來，齊奶奶想做什么那是興趣，是開心。而她，并不會要求齊奶奶去做什么。自己樂意跟別人強加，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情。再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晚了，梁柔舍不得讓齊奶奶大晚上的還要忙碌。她白天帶著安安已經(jīng)夠累了。
　　
　　第二天，梁柔特意起了個大早，繞路去了菜場，買制作煎堆的材料。
　　
　　菜場的人其實對梁柔并不熟，畢竟她之前忙著上課，現(xiàn)在又忙著照顧人掙錢，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陪在齊奶奶還有安安身邊。
　　
　　不過梁柔到了菜場之后，還是被這里的商戶給認(rèn)了出來。
　　
　　“你是齊家那個小乖乖的媽媽吧？”
　　
　　被人這么問，梁柔當(dāng)然是要點頭的，不僅點頭，還好聲氣的跟這些攤販說，平時齊奶奶跟安安多虧他們照顧了。她很感謝。
　　
　　攤販笑容滿面，“你一看就是小乖乖的媽媽，長得一模一樣呢！”
　　
　　梁柔摸摸臉，要說她跟女兒像，也是真的像。
　　
　　“都一樣胖！”梁柔這么說。
　　
　　周圍的人都笑了，嘻嘻哈哈說，她哪里胖，要多吃，跟小乖乖一樣胖乎乎才漂亮。說的梁柔都有些無地自容了。
　　
　　安安是像了她，臉型不夠消瘦，圓嘟嘟的。加上安安又吃的胖，看著就更圓呼了。
　　
　　梁柔買了原材料，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對這種特別熱情的街坊有些招架不住。不過大清早的，就感受了下如此的熱情，心里還是很暖的。
　　
　　趙老的病房是帶著獨立廚房的，平時梁柔就負(fù)責(zé)他的日常飲食。考慮到趙老是心臟病的關(guān)系，所以平時梁柔給他做的食物都很清淡。心臟病人忌食重油重鹽的食物，照這里理論，煎堆是不該給趙老吃的?？墒强紤]到快過年了，再者就是梁柔照顧了趙老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兩人的關(guān)系還是相敬如冰！這對梁柔來說并不好，她記得她到這里來的任務(wù)，首先是協(xié)助治療，其次才是照顧病人。學(xué)醫(yī)的，當(dāng)然想要第一時間掌握病人的身體情況，以及治療的相關(guān)信息。但是趙老跟她話都很少說，更不可能跟她說自己身體的問題。
　　
　　梁柔知道趙老的身體哪里不舒服等等，還是要等趙湘帶著人過來巡查的時候。趙湘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一線的醫(yī)生團(tuán)隊里退下來，改為進(jìn)大學(xué)任教。但是趙老情況特殊，一直都是由趙湘主治的，所以到現(xiàn)在，還是趙湘在負(fù)責(zé)趙老的疾病治療。
　　
　　想要讓自己有用處一點，能在第一時間得到病人的反饋，也想要參與治療。
　　
　　而不是如現(xiàn)在這樣，更像一個保姆。
　　
　　為了能跟趙老的關(guān)系更融洽，梁柔想著讓趙老吃一次煎堆應(yīng)該問題不大。她特地減少了糖的用量，讓煎堆更健康一些。弄好了之后，抱著獻(xiàn)寶的心情，梁柔第一時間就把煎堆拿過去給趙老吃。
　　
　　其實這也是在家里見過齊奶奶做出來的年糕，還燙著呢，就吹涼了給安安吃，安安坐在自己的小兒童車?yán)铮驮趶N房門口，看著齊奶奶做好吃的，一臉的滿足喜歡。
　　
　　但，顯然的趙老不是安安。
　　
　　梁柔做出來的煎堆，趙老連嘗都沒有，只是聞了下，就突然大發(fā)脾氣。他直接掀翻了支在病床上的小案桌，連同乘放煎堆的盤子一起，飛向四周。
　　
　　梁柔躲閃不及，被飛起來煎堆襲擊了臉。
　　
　　剛剛出油鍋的東西，入口都還要再吹吹，更何況是打在臉上。
　　
　　梁柔疼的抽氣。
　　
　　趙老卻不依不饒，一聲聲的大罵，“那這種東西來糊弄我！我是老了，還沒瞎！你當(dāng)你是個什么東西？想騙我？你還嫩！給臉不要！”
　　
　　話罵得難聽，梁柔從早上起來就忙忙碌碌的，忙到這會沒得來一句贊賞，反而被痛罵羞辱。
　　
　　委屈是必然的。
　　
　　趙老鬧的太兇，醫(yī)院里的護(hù)士都跑進(jìn)來看。趙老情緒過于激動，最終是被打了針才算是安生下來。梁柔被護(hù)士長叫出來，也是一通好訓(xùn)，“明明知道病人有心臟疾??！你還給他吃高油高糖的東西，你到底是不是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為什么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你回去好好檢討，我會跟趙副院長匯報今天的情況！”
　　
　　莫名其妙的，梁柔走出了醫(yī)院。
　　
　　南方過年街上年味兒很足，到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的，可梁柔走在街上，卻只想哭。
　　
　　她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擺脫殘酷的命運。但，現(xiàn)實卻總是給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她想要自食其力，能自己掙錢養(yǎng)活自己和孩子，她想把事情都做好，得到每個人的喜歡。
　　
　　只是，結(jié)果讓人沮喪。
　　
　　梁柔回家的時候，齊奶奶跟安安都不在，聶焱看樣子也是剛回來，一身西裝還沒有換下來。季節(jié)關(guān)系，今天的聶焱穿了身羊毛呢的西服套裝，咖啡色的暗格，顯得他斯文又貴氣。梁柔進(jìn)門就低著頭，見齊奶奶跟安安都不在，想著大概又是被誰家給叫去幫忙準(zhǔn)備年夜飯了。就直愣愣的往臥室里走，她心情好差，人也累得慌，實在不想應(yīng)付聶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