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柔不覺得自己有錯,從元彰給她酒里下藥開始,她其實(shí)早已經(jīng)受夠了這些自以為是擺出高傲姿態(tài)的少爺。他們既然做不到最基本的尊重,那就別指望對方給予他們相對等的敬意。
她站起來,一只手牽著聶焱,氣道:“今天這頓飯我看也不用吃了,氣都?xì)怙柫?。再見!?br/>
說完拉著聶焱就轉(zhuǎn)身離開。
聶焱一路跟著梁柔從餐廳里出來,看她一個人氣鼓鼓的往前走,那副樣子,還真的跟安安發(fā)脾氣的時候有些相似。只不過安安更直白些,梁柔要克制許多。
想起安安,再聯(lián)想起剛才柯桓被罵的眼睛都直了的模樣,聶焱就忍不住噗嗤噗嗤笑。
梁柔原本氣呼呼的,可是身邊這人突然笑起來,她就有些別扭,拿眼瞪他,“笑什么?”難道她說的不對?或者她剛剛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在聶焱看來,像個可笑的傻子?
難免的會自問。
聶焱哪里忍得住呢,她不說話的時候,他還能盡力克制的忍著,她這一開口,他只有笑的更燦爛的份。
他笑容越來越克制不住,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梁柔真的無所適從,就伸手去捂他的嘴,“不準(zhǔn)笑啦!”
鬧的她臉都紅了,就跟自己剛才演了猴戲一樣。
聶焱趁機(jī)將梁柔摟進(jìn)懷里,笑著哄,“不是笑話你,只是覺得你剛才的樣子很可愛。”
可愛?
梁柔才不信。
誰發(fā)脾氣的樣子會可愛呢?
梁柔在他懷里嘟嘟囔囔地說:“你就騙我吧,心里一定不是這么想的?!?br/>
聶焱低頭親她,她躲也不許。親的梁柔臉頰紅撲撲的,看著更顯的可愛,他笑,“我怎么想的?我還能怎么想,家有胭脂虎,吾心甚悅?!?br/>
還咬文嚼字起來了。
梁柔一聽就懂,他這是說她是母老虎呢。
還胭脂虎,說的好聽!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作為戀人當(dāng)然是想要在對方留下好印象的。今天她發(fā)脾氣的對象,是聶焱身邊親近的人,他一定覺得她太沖動了。
梁柔垂下頭,發(fā)脾氣的時候倒沒覺得什么,原本她就理直氣壯的。
只是這會兒面對聶焱,她卻有些不自信。感覺自己把不好的一面顯露在他面前了,他會不會因此厭煩她。
聶焱一看梁柔那垂下去的腦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梁柔很多時候都不會將自卑表現(xiàn)出來,她很努力的想讓自己更好??墒桥c身俱來的東西,不是掩藏就能藏的住的。
這個聶焱顧左右而言他,“我之前忘了跟你說,上次齊奶奶帶著安安來我公司,正好遇上個惡言惡語的人,安安上去就要打人家!小爪子舞的跟個小瘋子似得,還要拿腳踹。你學(xué)學(xué)女兒好不好?”
說起安安,梁柔的注意力馬上被轉(zhuǎn)移,聽說安安要跟人打架,梁柔都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來了。才二歲多點(diǎn)的孩子,打架?開什么玩笑,一般大人,一腳就能把安安踹飛好嗎!
這個問題很嚴(yán)重,梁柔立馬說:“那你有沒有阻止她?事后教育她沒有?安安這脾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動手動腳!該收拾!”
聶焱摟著梁柔往前走,特別自然的說:“為什么要收拾她?我覺得她做的很好很對!就該這么干,誰讓她不喜歡了,上手討回來就是!怕什么!”
這都是什么教育方針。
梁柔頭疼,“哪有你這樣教孩子的,再怎么不喜歡,那也得忍著。誰能如你所說的隨心所欲一輩子,想發(fā)脾氣就發(fā)?”
聶焱笑著掐她的臉,“剛才你不是也發(fā)脾氣了?這會兒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跟你說過多少次,忍,不能忍一輩子,有脾氣就發(fā),只要是對的,不是無理取鬧,有什么不可以?!?br/>
繞了一圈,他又繞到她身上來了。
梁柔這下就知道聶焱的態(tài)度了,他就是喜歡縱容著她們想干什么干什么。無論是安安還是她,聶焱從來都是這個態(tài)度,不用忍著。
他表現(xiàn)的太過好,不責(zé)備她,反而表示支持。
梁柔就覺得有點(diǎn)對不住他,問他說:“那我剛才是不是做的過份了,那人應(yīng)該跟你關(guān)系很不錯吧?別到時候讓你難做?!?br/>
怒氣上頭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就覺得該好好教育教育他們。
冷靜下來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發(fā)泄了,舒服了,可是最終,還是要由聶焱給她擦屁股。聶焱又不可能跟那些人老死不相往來。
梁柔臉都皺起來,覺得自己做了件沒頭沒腦的事。
聶焱把臉也板起來,“那你跟我說說,他們到底都干什么了?讓你這么生氣?”
他這么問,梁柔哪里會隱瞞,就一股腦兒的都給說了。情緒這個東西很奇怪的,開頭說的時候她還有些心虛,覺得給聶焱惹了麻煩,可是說到后來,想象著梁辛被元宵當(dāng)著全警局人的面刁難,梁柔的火就又起來了。
“欺負(fù)人也該有個限度,我弟弟老實(shí),可是老實(shí)人也是人,也有面子跟尊嚴(yán),她這么做,是想毀了我弟弟!”
聶焱聽下來,心里很清楚元宵并沒有梁柔現(xiàn)在說的這種心思,估摸著元宵不過是想惡作劇一場,逗著梁辛玩兒。只不過,人跟人的差距是巨大的,在元宵看來,她不過就是讓梁辛吃掉苦頭。但是在梁柔看來,元宵當(dāng)著全警局人的面給了梁辛難堪,這就是想讓梁辛在所有同事領(lǐng)導(dǎo)面前丟臉。
梁辛一個大男孩,還是做警察的,被人當(dāng)成傻子一樣耍。往大里想,警局的人會不會覺得梁辛不堪大用?
對于梁柔梁辛姐弟,一路靠著犧牲一個換來另一個的出路,心底里對未來是充滿惶恐與期待的,就像賭博,他們下的注太大了。梁柔曾經(jīng)將自己后半輩子都賠在弟弟身上。他們不允許未來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閃失,在元宵看來大不了甩臉走人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在梁柔他們看,就很重大。
尤其梁柔還是這樣一個面面俱到,什么都要考慮到的人。
聶焱沒有幫著元宵說話,他摟住梁柔輕聲安慰她,“這事你做的對,元宵沒輕沒重的,是該教訓(xùn)?!?br/>
聽他這話,梁柔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自我檢討,她低聲跟聶焱說:“我知道是我太緊張了,可是那是我弟弟,他一定要做個好警察才行的。”
說起這個,梁柔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失控的哭起來。
聶焱不明白,拉著她坐到路邊的涼椅上,一聲聲的哄著,哄了她好久,才聽她嗚嗚咽咽的說了句,“我爸爸就是警察,他是英雄,得過英雄獎?wù)碌?,我弟弟他也是警察,不能被這么欺負(fù)?!?br/>
聶焱腦子轉(zhuǎn)的極快,警察能得英雄獎?wù)逻@種最高榮譽(yù),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因公殉職。
聯(lián)想到梁柔當(dāng)時輟學(xué),就是因?yàn)楦赣H突然離世。
聶焱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事情,明白她在面對梁辛被人欺負(fù)之后,那壓都壓不住的火是從哪里來的。將人抱緊在懷里,聶焱覺得自己那些和事佬的話都梗在嗓子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是個什么樣的家庭呢?父親在警察的崗位上因公殉職,母親聽到消息就病倒,姐姐輟學(xué),供弟弟繼續(xù)學(xué)業(yè)。可是弟弟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選了警校。
聶焱很想問既然他們父親都已經(jīng)死在警察的崗位上,為什么還要弟弟繼續(xù)去做。
這太讓人難以理解了不是嗎?
可是看梁柔那一臉的委屈傷心,聶焱什么話都問不出來了。
只余下滿心的心疼。
怪不得當(dāng)初問她為什么報(bào)醫(yī)科大,她說為了好找工作。問她弟弟報(bào)警校是不是也是為了工作考慮,她卻說不是。
這里面有太大的能量,聶焱甚至連問出口都覺得自己狹隘。
他像抱安安似得將梁柔抱進(jìn)懷里,一下下的拍著她的后背,有些感嘆的說:“你可真是我的寶貝兒啊?!?br/>
當(dāng)晚,梁柔跟齊奶奶安安一起睡下之后,聶焱就陸續(xù)接到了來自兄弟們的各方電話。
葉梟說:“聽說你家的那個把老五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沒看出來??!有膽色!”
葉梟是最后加入他們兄弟的,雖然掛著大哥的名聲??墒窍旅娴倪@些個弟弟,個個都是眼高于頂?shù)陌翄韶?。葉梟別說罵他們了,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F(xiàn)在聽說梁柔劈頭蓋臉的罵柯桓,簡直不能更歡樂。
聶焱說,“還行還行,再接再厲?!?br/>
葉梟都僵住了,他以為梁柔這么膽大,再怎么聶焱也得往回給轉(zhuǎn)圜一下。不能真的跟兄弟把關(guān)系翻臉吧?
沒想到,聶焱是這么一幅縱容的態(tài)度,葉梟都感嘆了,“我怎么就沒生個女兒呢,就如你這樣寵女人的女婿,給我來上一打?!?br/>
“你沒那個命。”聶焱給他潑冷水。
葉梟不怎么痛快的掛了電話。
緊接著是元彰來的電話,開口就說:“這事是老五做的傻叉,元宵回來哭了好一陣,說她做錯了事,去道歉的,卻讓老五給攪黃了。”元彰并不知道之前元宵受傷的事,只是知道柯桓帶著元宵出去采風(fēng)去了一個多月(元宵其實(shí)在養(yǎng)傷,編了理由騙他)。妹妹跟著柯桓出去了一個月,元彰本來就老大不痛快。今天元宵又回家哭了一場,說她做錯了事,要跟對方道歉的。
結(jié)果被柯桓給攪黃了。
元彰的感覺是,他妹妹都知道道歉了,可見是乖巧了不少。他也不會攔著妹妹誠心悔改,沒想到卻被柯桓給攪了。
這可就是柯桓的不是了!看看他干的好事。
不過元彰一聽元宵想道歉的人是梁柔的弟弟(元彰不知道具體的經(jīng)過,還以為元宵是為了上次安安生日會上那點(diǎn)事要道歉)。他覺得這根本就不叫事,不過他妹妹這么懂事。他就給聶焱打個電話,把意思傳達(dá)到就成了。
聶焱怎么會聽不懂元彰的意思,他眼前浮現(xiàn)出梁柔哭的傷心的樣子。心里有了更多的體悟,也許在元彰元宵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是背后,夾雜著梁柔父親的一條命。就是聶焱這么一個外人,在聽到梁柔那克制壓抑的敘述后,都能感覺到梁柔梁辛姐弟對警察這份職業(yè)的崇敬。梁柔跟聶焱說梁辛被欺負(fù)經(jīng)過的時候,最激動的地方,就是說當(dāng)時元宵一氣之下將梁辛的警帽給打落在地。梁柔說,她父親殉職后,連尸體都沒找回來,入土?xí)r,就埋進(jìn)去了一套警服。
那帽子,那警徽,對這姐弟來說,意義跟別人自然是不同的。
可是這些元彰元宵不會了解,聶焱也不打算跟他們說。每個人都只會沉浸在自己的痛里,又有誰會去在乎別人的心傷。
聶焱沉聲說:“這事兒不怪五哥,元宵也不過就是小孩子脾氣。只是六哥,就當(dāng)我求你一次,往后讓元宵不要再去招惹他們,離梁辛遠(yuǎn)一點(diǎn),他們跟咱們不一樣?!?br/>
是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元彰聽這話其實(shí)是有些刺耳的,他妹妹怎么被說的跟瘟疫一樣。能被她妹妹看上眼,哪怕是惡作劇,那也是福氣。不過,聶焱從小到大,能說出‘求’字,實(shí)在是太難得了。元彰只能答應(yīng),不過還是免不了說一句,“屁大點(diǎn)事,鬧出這么大動靜,你那個女人,不怎么樣?!?br/>
聶焱嘴里叼著煙,勾唇一笑,帶出濃濃暖意,“我看著她比誰都好?!?br/>
元彰沒話說了,“你就寵吧,有你吃虧的時候?!闭f完他就掛了。
聶焱站在陽臺上抽煙,紅色的煙頭忽明忽暗,映在他的眼中,如火如血。
柯桓是最后來電話的,他來電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夜。聶焱還站在陽臺上,他今晚一個人抽煙的時間尤其長,電話接通,柯桓明顯是喝醉了。
從聽筒里傳來柯桓有些醉意的聲音,“老七!我這可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沒家教!嗯?說我沒家教?瞎了她的眼!”
聶焱默默聽著。
柯桓自顧自的說:“什么東西!還敢跟我們叫板!之前元宵傷了,要不是小丫頭求著我!我分分鐘就能讓她那個弟弟滾出臨海去,一輩子他都別想好!敢跟咱們呲一呲牙!我讓他哭都沒地方哭去!有什么資本跟我斗!還敢罵我?誰給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