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從未想過,自己有這么一天會成為大明人人敬重的大臣,誰都來巴結他,希望得到他的提拔。
他稍微回憶了下,從自己三元及第進入翰林院做官,到有今日成就,似乎是昨日才發(fā)生的事情,這讓他滿懷感慨。
“這才幾年工夫啊……我先從翰苑史官修撰到詹事府右諭德,任東宮講官,然后到地方擔任督撫,如今已貴為兵部尚書,這官當?shù)靡参疵馓^順利了……現(xiàn)我已是六部部堂,以后還有怎樣的官職給我做?”
沈溪開始思考人生了。
“難道真的要跟小皇帝設想的那樣,出征韃靼,封狼居胥成就不世功業(yè),封侯封公,甚至做大明異姓王,在朝呼風喚雨?”
想到這里,他竟有迷茫之感,很多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年不過二十,官場卻已走到了盡頭。
“好在有劉瑾作為對手,人生不會太寂寞!若是不能將這個最大的敵人扳倒,我始終無法在朝中建立威望……等劉瑾倒臺,內閣重掌大權,我倒是可以入閣做閣臣,甚至擔任首輔……”
“不過按照歷史發(fā)展,楊廷和馬上就要入閣了,即便我現(xiàn)在已經是兵部尚書,但按照慣例,入閣后我的地位只能在先入閣的楊廷和之下,要混到首輔的位置,要熬多少年?難道非要等個十幾二十年,甚至要道興獻王朱祐杬之子登基才有可能?”
“不過,有我的存在,朱厚熜是否能夠接掌皇位都存在問題,就算有,我也能將這件事扼殺于萌芽狀態(tài)……朱厚照這個皇帝雖胡作非為,但還對我禮重有加,至于將來他對我態(tài)度如何,那是以后的問題,現(xiàn)在暫不在考慮之列?!?br/>
……沈溪思慮的事情很多,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從軍事學堂回到兵部衙門,沈溪并沒有去豹房向朱厚照呈報宣大地方存在虛報戰(zhàn)功嫌疑之事。
之前的說辭,沈溪是對謝遷表明個態(tài)度,安慰一下對大明勞苦功高而今卻英雄遲暮的老人罷了。
謝遷在意的是大明的臉面,怕虛報戰(zhàn)功這件事影響朝廷和皇帝的威嚴。
沈溪則擺明姿態(tài)要趁機懲治劉瑾,不愿早早把事情真相上報,他想看看劉瑾會怎么應對,在其以為大功告成時,再將陰謀戳破。
至于大明朝廷和皇帝的威望,并不在沈溪考慮之中。
到了下午散衙時,沈溪離開兵部,正要打道回府,有隨從過來向他呈遞信件。
信是自南方而來,由李衿親自書寫,不過用的卻是惠娘的語氣——年初惠娘和李衿遷居南京,梳理兄弟商會的生意,后來接到沈溪的信。當時沈溪已遷任兵部尚書,要求二女盡快北上團聚。
信送出的時候,惠娘和李衿啟程赴京,估計信函抵達時,她們距離京城已為期不遠,甚至有可能已經在京城的地面上了。
“師兄,咱們這就回府?”
王陵之單手扶在腰間長刀上,見沈溪看完信后駐足不前,瞪大眼睛問道。
平時王陵之一直隨護沈溪身邊,有他和十幾名自西北帶回來的湖廣侍衛(wèi),沈溪不怕劉瑾派人來行刺自己。
沈溪道:“陵之,你跟我去個地方,不用帶旁人,就咱們兩個……你把長刀換成佩劍,盡量放自然些,出去后別丟我的人!”
王陵之“哦”了一聲,將適合戰(zhàn)馬上劈砍的長刀解了下來,換上一柄看起來風雅許多的佩劍。
沈溪這邊只帶了一把折扇,六月天沒過去,天氣極為炎熱,走到哪兒扇子都不能離身。
家人不知他的扇子從何而來,只有沈溪自己知道,這把扇子是惠娘托人送來的,惠娘親自制作的扇面,而上面的書畫則出自唐寅手筆,桃花塢里桃花庵,一副上好的水墨山水,并有唐寅的題跋。
這樣一把扇子用來扇風,沈溪感覺無比奢侈,不過扇子在手,看看扇子便會想到惠娘,心里會踏實許多。
沈溪帶著王陵之一路到了城東的燈市街,雖然朝廷剛解除京師的戒嚴令,但這里已非常熱鬧,人流如潮,商販眾多,百姓經過一個多月的戒嚴生活后,都出來采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每個鋪子的生意都非常好。
王陵之跟在后面,問道:“師兄,咱們來此作何?”
沈溪道:“別問了,跟著我走便可。對了,你回京城后,沒見過陛下吧?”
王陵之撓了撓頭:“師兄說笑了,我官職低微,哪里有資格面圣?倒是師兄經??梢猿鋈雽m闈見駕?!?br/>
沈溪沒有回頭,道:“以后總會有機會,這次戰(zhàn)事結束,陛下應該會記掛起軍事學堂來,只要你跟陛下一同學習和訓練,陛下看到你的才能,對你委以重任,你飛黃騰達的機會就來到了。”
王陵之嘿嘿笑道:“那感情好,師兄可要說到做到??上е钡浆F(xiàn)在,陛下還未曾去過學堂呢?!?br/>
……
……
燈市街距離豹房很近,這里也是豹房補充平時用度的地方。
京城戒嚴時,豹房的物資補充主要靠宮內,但京城戒嚴解除后,豹房物資基本是從市面上采買,宮內不再負責豹房物資供給,但會負責大部分開支。
沈溪來燈市街,更多是查看豹房運作。
王陵之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一直跟著沈溪,到處東張西望,卻沒窺探出什么門道。
沈溪走了一圈,隨便找了家茶樓走了進去,在二樓臨窗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喝茶,看著窗外日落的風景,心情還算不錯。
王陵之皺眉道:“師兄,這都快天黑了,咱該回去了吧?”
“急什么?”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孤家寡人,屬于那種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類型,總想著回府,難道平時我虧待你飲食不成?叫一些點心上來,先打打尖?!?br/>
王陵之不客氣,直接叫了兩盤點心,邊吃邊道:“咱們可說好了,這次是師兄結賬?!?br/>
沈溪沒理會王陵之,繼續(xù)看向窗外,見北面街口有人出來采辦貨物,一次便動用十幾輛馬車。
從這架勢,沈溪基本可以判斷出這些人專門負責為豹房采辦貨物。
跟白居易描述的宮市不同,這些負責為豹房采辦貨物的人沒有囂張跋扈,走到哪兒,看到合適的貨物,該付的銀子照付,反正開銷都由劉瑾負責。
豹房日常開銷,均由劉瑾統(tǒng)籌,一部分從內府走賬,另外一部分則由有他來負責。
可以說,在經營豹房這件事上,劉瑾做的是虧本買賣。
沈溪研究了一下,劉瑾從開始投入到現(xiàn)在,銀兩支出估計在十萬兩以上,然后每個月還得有三四萬兩銀子維持日常開銷,還還不算買女人和從地方上為朱厚照找一些稀奇古怪玩意的支出,好在這些基本都由地方進獻,不用劉瑾花太多心思。
“……師兄,你在看那些個馬車?”王陵之順著沈溪的目光看了過去,言語間有些迷惑,“真是奇怪,這家到底是什么人家,為什么那些肉攤子上的肉都會被他們買走?難道是開包子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