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挺輕輕掀開茶鍑的蓋子,用鐵筷在茶紅色的湯心中攪拌,隨即輕輕一擊,水面上翻騰的茶沫立刻蕩入水中,一聲悅耳的鐵顫音悠長地響起。
高仙芝跪坐在毯子上,眼中看得賞心悅目,果然是個煮茶的好手,可惜了,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留下一條命,說起來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呢。
李嗣業(yè)此人,外表粗魯勇武,長得像個用力不用腦的貨。但這是欺騙性的外表,此人的勇武之下深藏著聰明狡獪,而且心狠手辣絕無婦人之仁。雖然這簫挺的城府也夠深的,但是他的城府卻很容易被人看出來。
這兩只兇猛的牲口到底誰會獲得勝利,他心中還是挺期待的。
等茶水三沸之后,簫挺抽掉了木炭,用茶匙在鍑中舀出第一碗擱置一旁,然后舀出第二碗敬獻(xiàn)給高仙芝。
高仙芝安然受之,端著茶碗品嘗了一口,不由得贊嘆道:“仲堅的茶道技藝越來越高妙了?!?br/> “都護(hù)過獎?!?br/> 高仙芝淺慢品茗,突然開口問他:“龜茲城中皮貨的價格如何了?有沒有跌降下來?李嗣業(yè)不是要用那棉襖、棉被各一千件低價出售,以壓制市場上的皮貨么?”
簫挺心中暗自得意,臉上卻故作惋惜地說道:“李嗣業(yè)確實是個人才,可惜心術(shù)不正,他用言語哄騙來都護(hù)不說,那兩千件棉襖、棉被早已賣了出去,卻不見皮貨降價。這足以說明他只是為了銷貨,平價只是托詞?!?br/> 高仙芝搖了搖頭,疑惑地反駁道:“可據(jù)我所知,李嗣業(yè)在市場上的棉襖、棉被都是以成本價出售,他雖然平價失敗,但其心還算是赤誠的?!?br/> “高都護(hù)有所不知,某早就在市場上探聽過棉花的價格,不過八錢一斤,這種東西除了波斯織毯作坊收購?fù)?,其余百姓不知其價值,李嗣業(yè)在蔥嶺自種自銷,其價格還要更低。一件棉被用棉不過六七斤,用料下來不足五十文,他所用的被面是瓜州產(chǎn)的火麻布,一匹不過四百錢,一匹麻布可做三四套這樣的棉被、棉襖。就算連人工給他算上,一個棉被的成本也不過一百七十錢,他賣出去四百錢的價格來平價,已經(jīng)算是掙錢了!”
簫挺的詆毀到了興頭上,越說越興奮,索性來了個致命一擊:“高都護(hù),根據(jù)我明察暗訪,這李嗣業(yè)為了欺騙安西都護(hù)府,假意低價賣棉襖棉被,實際上又被自己派人買了回去,加價一倍高價賣出,端的是貪得無厭?!?br/> 高仙芝淡淡地點了點頭,李嗣業(yè)和簫挺這二人各執(zhí)一詞,而且狀告的都是哄抬物價的事情,算是針鋒相對,絕不含糊,他們兩個其中定有一人顛倒是非黑白。與其看他們在自己面前演戲,不如推波助瀾,激化矛盾。
他輕捻飄須,計上心來。
“什么?”
“豈有此理!”高仙芝輕捋胡須,右掌重重地拍擊在案幾上:“這個李嗣業(yè)若是如此膽大包天,豈能將他輕饒!他的行徑既然如此惡劣,你何不直接報告給來都護(hù),將他捉拿施以重刑!”
簫挺按耐住心中的得意,雖然陷害李嗣業(yè)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步,但他還是需要等待店里把所有的棉被棉襖賣出,把資金收攏回去確認(rèn)之后,才好展開最后一擊。
他放下手中茶碗,叉手推脫道:“高都護(hù),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還需要證據(jù)確鑿,我想等再次查探確定之后,再去報告來都護(hù)也不遲。”
“這種事情豈能拖延!萬一他得手之后收斂行跡,你還能揪住他的辮子么?只要有嫌疑,抓回來再查再定罪!”
簫挺不由得心中贊嘆,高都護(hù)不愧是高都護(hù),做決定果然是雷厲風(fēng)行,只是自己可學(xué)不來……他猶豫地說道:“畢竟這廝奸詐狡猾,我實在是怕逮蛇不住,被反咬一口,還是等證據(jù)確鑿之后再行匯報動手。”
實際上他的潛臺詞是,等他把所有棉被賣出,清理痕跡后,把所有證據(jù)罪責(zé)都指向李嗣業(yè),再動手也不遲。
“年輕人何必畏縮!只要你敢肯定確實是李嗣業(yè)所為,我高仙芝全力支持你!”
既然高都護(hù)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再遲疑推脫,那就太不長臉了,反正按照他的計劃實施下去,李嗣業(yè)必死無疑,何不提前開戰(zhàn),給他來個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