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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神太子 第十一章 圓月彎刀 上

此后二十余日,拓拔野每日漲潮、退潮之時,必悄悄來到海邊沙灘,盤膝修行“潮汐流”。
  
  他悟性甚高,很快便將其要義了然于心。只是還有些細(xì)微之處始終不得其解,想起科汗淮所說,一切需靠自己慢慢領(lǐng)悟,便暫不焦急,循序漸進(jìn)。三日之后,體內(nèi)真氣已經(jīng)可以隨意緩慢周轉(zhuǎn)。
  
  此后進(jìn)展神速,一日千里,逐漸將體內(nèi)三處穴道蘊藏的浩然真氣吸納入氣海之中。但他體內(nèi)真氣實在過于強沛,要想完全消解,遠(yuǎn)非一月之功所能奏效。
  
  白天與眾游俠相處之時,拓拔野也向他們討教五族絕學(xué)。神帝使者相求,自然無人敢不應(yīng)允,紛紛傾囊相授。他東學(xué)一招,西學(xué)一式,一個月下來,也學(xué)了不少龐雜的五族武功。
  
  閑時則與蚩尤拆招,蚩尤神力過人,武功、法術(shù)素有根基,拓拔野自然不敵,但如果只是單純以真氣相斗,則蚩尤必敗無疑。
  
  初時,拓拔野御氣調(diào)息尚不圓轉(zhuǎn)如意,待到十幾日后,氣隨意轉(zhuǎn),意到氣到,拆招之時,蚩尤便漸漸落在了下風(fēng)。好在兩人玩鬧第一,蚩尤雖然好勝,但對拓拔野素來佩服,又是摯交,對于勝負(fù)也是毫不在意。
  
  拓拔野修行潮汐流一些時日,對武學(xué)之道興致日濃,想起神農(nóng)授于他的那本《五行譜》,便取出來翻閱。但那語句太過艱澀,只瞧了片刻,便頭昏眼花,于是又收起不看。閑時則依舊與蚩尤以及眾少年漫島游玩。
  
  蜃樓城的夏天涼爽而美麗,島上城民保留大荒昔時淳樸、平等之風(fēng),雖對喬城主等十分敬仰,卻是出自由衷的欽佩感激,絕非畏懼。生活頗為悠閑,漁獵耕種,知足安樂,沒有任何嚴(yán)酷律例束縛,和大荒的其他城邦截然不同。
  
  拓拔野自小父母雙亡,流浪天下,從未體會過家的感覺。到了這蜃樓城之后,人人友愛,家家和睦,彼此之間宛若親人??坪够匆鄮熞喔?,纖纖如妹,又有蚩尤等不少好友,十余年來,從未這般溫馨安定、發(fā)自內(nèi)心地快樂過。每日夜里睡覺時,嘴邊也總是噙著微笑,便連那夢也是彩色煦暖的。
  
  在他心中,早已不知不覺將這里當(dāng)作自己的家。內(nèi)心深處,也希望從此不再漂泊。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夜深人靜之時,常常會想起那飄渺如幻的白衣女子和那蜜意濃情的雨師妾。
  
  但月有盈缺,世無圓事,若非如此也便沒有潮漲潮落,這也算是他修行潮汐流的一點感悟。
  
  島上少女美麗多情,對這年輕俊秀的神帝使者頗為鐘情,常有少女尾隨拓拔野,或是在集賢院門前遠(yuǎn)遠(yuǎn)地候著。若非那古靈精怪的纖纖與不怒自威的蚩尤形影相隨,只怕早有許多少女要上前與他搭訕了。
  
  拓拔野瞧見那些美貌少女,雖然難免心動,偶爾也會與她們開些玩笑,但不知為何,想起白衣女子與雨師妾,心底便生起愧疚之意,那蕩漾的心波頓時又被對她們的思念所代替。偶爾失眠之時,便將那瑪瑙香爐與淚珠墜取出來,睹物思人,神飄萬里。
  
  快樂的時光總是流逝得飛快,彈指之間便到了八月十六。
  
  八月既望,是大荒的彎刀節(jié)。
  
  這一日是大荒中所有勇士搏殺猛獸,證明自己勇氣與能力的時刻。尤其對于大荒年輕男子來說,也是邁入成年的狂歡典禮。每一年的這一天是僅次于春節(jié)的盛大節(jié)日。
  
  八月既望正午之前,所有人都需將獵殺到的猛獸拉到城中心的廣場上,由長老們評鑒,選出最兇猛難馴的猛獸。獵殺它的主人也將被賜予“月牙彎刀”,評為當(dāng)年的彎刀勇士。
  
  蜃樓城中歷年來的彎刀勇士都成了現(xiàn)今的肱股人物。譬如段聿鎧曾搏殺巨翼虎魚,宋奕之曾活擒九節(jié)龍。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所有少年都躍躍欲試,夢想由此一戰(zhàn)成名。但是也總有許多少年因此葬身獸腹。成長總是需要用鮮血和勇氣來證明的。
  
  眼見離彎刀節(jié)只有三天了,各家張燈結(jié)彩,籌備慶典,城中勇士紛紛出?;虻顷懘蠡模瑢ふ易顑疵偷囊矮F。
  
  便連段聿鎧也忍不住與少年人一較高下的少年豪情,悄悄駕船朝東海而去。只有宋奕之等人猶豫再三,留下來照看喬羽。
  
  蚩尤等少年摩拳擦掌,準(zhǔn)備了甚久,自十日前便數(shù)次出海,尋捕各種兇獸,屢有斬獲。
  
  拓拔野見獵心喜,又素喜歡冒險,自然不愿錯過,豈料他還未開口,蚩尤便如知道他心事般,尷尬地笑道:“好兄弟,對不住。我爹有令在先,這次是決計不能帶你出海了?!?br/>  
  原來有了那次海上群鯊圍噬的前車之鑒,眾人便極為擔(dān)憂,拓拔野貴為帝使,對全城又有大恩,倘若有個閃失,誰也擔(dān)待不起。
  
  蚩尤與拓拔野交情極好,眾人皆知,因此喬羽早已暗暗嚴(yán)令蚩尤,決計不能再如當(dāng)日,帶著圣使冒險出海。蚩尤父命難違,雖然心中也極想與拓拔野一道合作捕殺兇獸,但也無計可施。
  
  況且自那次東海斗鯊之后,纖纖又終日如影隨形地黏在拓拔野身旁,他若出海,她定然覺得好玩,也斬釘截鐵地跟著去。因此島上群雄雖與拓拔野交好,卻誰也不敢提帶他出海之事,見了面都顧左右而言他。
  
  幾日來,不斷瞧見蚩尤以及一些交好的少年扛著獅虎得意洋洋地回城,拓拔野心中又是懊惱又是羨慕。
  
  蚩尤知他郁悶,也避而不提海上之事,拓拔野忍不住問起,便只淡淡道:“沒什么意思,不過殺了一條?;F?!眳s不知越是輕描淡寫,越是激起拓拔野的想象,只覺那淡淡話語之后,有無窮的樂趣與危險潛在,心中如被海刺蟲蟄過一般,麻癢難當(dāng)。
  
  白龍鹿似乎也頗感遺憾,每每蹲踞窗邊,憂郁地眺望窗外大海,或是突然嘶吼,一溜煙出門,遍島追逐龍馬走獸,蓋是將彼等想象為海中惡獸。
  
  到了八月十四日,有人在東海上瞧見數(shù)月之前的裂云狂龍,消息傳來,登時舉城震動,半日間又有許多人結(jié)伴出海,想將它合力收伏。
  
  拓拔野聽了更加心癢難搔,但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裂云狂龍非比尋常兇獸,島上少年雖有見獵心喜如蚩尤者,也被強令不許下海;海上未歸的,也有巡游艦紛紛尋覓找回。
  
  八月十五正是當(dāng)月大潮,當(dāng)夜拓拔野到海邊時,海潮洶涌,已經(jīng)漫過珊瑚林,惟有集賢苑南墻下的那一片礁石仍高矗于波濤之上。他涉過海水,攀上礁巖,在一塊平坦而較少貝殼的巖石上盤膝坐下,繼續(xù)修行潮汐流。
  
  夜空烏云遍布,那輪圓月在飛涌的云層中穿梭。
  
  海浪澎湃,層層疊疊地涌將上來,激撞在礁石上,轟然巨響,拍擊起兩丈多高的浪花,密雨般灑落。
  
  濤聲轟鳴,狂風(fēng)呼嘯。黑漆漆的海面上巨浪奔騰,仿佛整個海平面在不斷搖曳傾斜。
  
  拓拔野在礁石上坐了片刻,想著明日夜里的彎刀節(jié),始終定不下神來。風(fēng)浪越來越大,潮水又漲高了近丈,就在他腳下數(shù)尺處洶涌咆哮。
  
  突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東面的沙灘上,有幾個黑影推著一艘柚木船朝海中而去,心中登時起了警覺之意,立即提氣躍下礁巖疾奔,口中喝道:“是誰!”
  
  那幾人登時一驚,回過頭來,月光照在他們臉上,竟是蚩尤與四個甚為要好的少年。其中兩個是孿生兄弟,一個叫單九晟,一個叫單九鋒。另外兩個一個高大強壯,叫阿三,一個虎頭虎腦,叫做阿虎。
  
  蚩尤吐了一口氣道:“拓拔,怎地是你。我還道是宋六叔呢?!?br/>  
  原來這幾日蚩尤等雖然捕獵了不少靈獸,但總覺離“彎刀勇士”尚有差距。聽說裂云狂龍出現(xiàn),心癢難搔,雖被宋奕之等人禁令下海,但眼見明日便是慶典,再也坐等不住,想趁著夜里宋奕之等人忙于準(zhǔn)備明日慶典之時,偷偷溜將出來,下海碰碰運氣。
  
  五人約了一道出海,忌憚喬羽嚴(yán)令,不敢將消息透露給拓拔野,豈料剛到沙灘便偏生被他撞見。
  
  拓拔野瞧他們神色,心中了然,故意嘿嘿笑道:“你們膽子倒不小,竟然背著喬城主和宋副領(lǐng)悄悄下海。要是現(xiàn)在被抓住,明日慶典可別想再參加啦。”
  
  單九鋒等人面面相覷,苦著臉連連作揖。
  
  蚩尤對他肚里賣的什么藥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烏賊想搭順風(fēng)船?!惫犕匕我奥曊{(diào)一轉(zhuǎn),道:“不過,倘若你們帶上我一起出海,自然就沒人知道了?!?br/>  
  眾少年大喜,紛紛望向蚩尤。蚩尤沉吟不語。
  
  拓拔野拉過他,低聲道:“咱們可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小子背著我出海,實在太也沒有義氣?!?br/>  
  蚩尤皺眉道:“烏賊,你知道什么?這次的怪獸極為兇險,比上次的鯊群還要厲害十倍。況且我爹可是三申五令,決計不能讓你再出海?!?br/>  
  拓拔野臂上用勁,將他一勒,道:“好小子,你爹不也三申五令,禁止你們這幾日下海么?要么帶我去,要么誰也別去。”
  
  蚩尤苦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交友不慎?!毙闹歇q疑不決。眾少年見他們嘀咕半天,沒有決議,眼見風(fēng)浪漸大,心下著急,紛紛催促。
  
  半晌,蚩尤終于伸手與拓拔擊掌道:“好!但是到了海上你可得聽我的。還有,明日回來后,倘若當(dāng)真捕殺了那怪獸,你可千萬別只圖顯擺,說你有份?!蓖匕我按笙?,欣然應(yīng)諾。
  
  當(dāng)下眾人一道將船推到海面上,紛紛跳入艙中。這艘柚木船共有六個座位,十支長槳。狀如橄欖,涂滿蠟油,可以合攏潛水,透明的樹脂化石窗經(jīng)得起十二級的風(fēng)浪,是性能極佳的中小型潛水柚木船。
  
  狂風(fēng)嘯舞,海浪涌來,將柚木船沖得搖晃不已。眾少年都是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海島男兒,迅速入座合艙。
  
  拓拔野從未坐過這種潛水船,瞧著兩艙壁緩緩合攏,終于完全封閉,透過船尾與船頭的樹脂化石窗,還能望見艙外的海面,大感新奇。
  
  蚩尤坐在船尾掌舵,四少年訓(xùn)練有素地將船撐離岸邊。白浪接連拍打,在樹脂窗上留下陣陣白沫。船身急劇搖蕩,過得片刻,已經(jīng)進(jìn)入海上。
  
  眾少年運槳如飛,柚木船迎風(fēng)破浪,如梭前行。
  
  蚩尤頗有乃父之風(fēng),鎮(zhèn)定自若,一邊掌舵轉(zhuǎn)向,一邊下令調(diào)速,張弛有道,節(jié)奏掌握的頗為挈合,柚木船在風(fēng)浪間有驚無險地沖了出去。拓拔野微笑,心想:“難怪科大俠說虎父無犬子,這小子倒真是個遇亂不驚的大將之才?!?br/>  
  柚木船出了港灣,風(fēng)浪減緩,船速更快,朝東方急速前進(jìn)。出了蜃樓城二十海里,風(fēng)浪稍稍轉(zhuǎn)小,但隔窗望去,仍是巨浪滔天。
  
  船身在波濤中跌宕起伏,震得拓拔野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過。他雖然水性極佳,但畢竟沒有經(jīng)歷過海上的大風(fēng)浪。蚩尤見他臉色難看,揚眉笑道:“這點兒小小的風(fēng)浪你便吃不消,那還出海降什么龍,伏什么獸?”
  
  拓拔野強笑道:“我?嘿嘿,這船搖來搖去,真是說不出的舒服。要是再猛烈些,正好可以翻筋斗。”暗暗運轉(zhuǎn)潮汐流,御氣流動,煩悶欲嘔之意登時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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