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大半生倏然而過。
此時仔細凝視著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他倏然發(fā)現(xiàn),蘇旸竟然這樣蒼老了。
他記憶中的蘇旸還是二十多歲時的模樣,那是她最美的年華,她清純、美麗,笑容奪人心魄,一口潔白整齊的貝齒,一雙溫柔多情的水眸,征服了數(shù)不盡的男女老少。
她曾經(jīng)美得像一尊女神,渾身閃耀著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
而現(xiàn)在,她老了,皮膚松弛,眼角浮現(xiàn)皺紋,眼神不再清澈,嘴唇變得干癟,皮膚也不再光潤——
成寬忽然有些不忍看她。
蘇旸卻全然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
說實話,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被丈夫擁抱過了。
她從來不曾懷疑過丈夫?qū)ψ约旱母星椤?br/> 丈夫為國為民,忙一些是理所應當?shù)摹?br/> 她充分理解他,從不曾對他埋怨過什么。
大概,這些年的種種犧牲,也不過是為了此刻的溫存吧。
“我就是氣不過……到底誰下的命令?你說……我實在是看不得我兒子受這樣的委屈!”
蘇旸擦了擦眼淚,想起大兒子還回不了家,又憤憤起來。
“好了,旸兒,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擔心了,乖乖在家等著,給烈子準備點兒他喜歡吃的菜,等他回來了,我給部隊里頭打個招呼,讓他好好休息一陣子,你看這樣成不?別氣了,天大的事兒,有你老公我在,怕什么?嗯?”
成寬拍著蘇旸的肩膀,耐著性子安撫道。
成寬的話讓蘇旸安心不少,但是對于兒子莫名其妙被隔離審查這件事,蘇旸還是覺得的有個交待。
“到底是為什么?”
她皺眉望著成寬:“老成,這事兒總的有個原因吧?咱兒子是犯了什么錯兒?我不信烈子會出什么問題,我生的,我還不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他們肯定冤枉烈子了!咱們家烈子受苦了……唉,心疼死我了……老成,我真恨不得馬上沖到部隊去問個清楚!”
“別急,別急。”
成寬拍拍蘇旸的手背,一雙和成烈肖似的濃眉也不知不覺皺了起來。
“放心吧,有我在,你心臟不好,放寬心,不然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這老頭子可怎么辦?旸兒,我可不想將來找個后老伴兒,你最好給我保重好身子,以后,我得走在你前頭——”
“哎!說什么混賬話呢?”
蘇旸又氣又急,趕緊伸手去捂成寬的嘴。
成寬年紀大了,這些年又處處操心,不可能再像年輕時候那么英俊,但那英俊的輪廓仍在,除了沉著臉時看起來嚴肅得有點嚇人以外,在中年人當中,他仍然可以稱得上模樣出眾。
蘇旸對成寬愛得死心塌地,成寬沒有像普通男人一樣漸漸發(fā)福,變得油膩,于她而言,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運。
雖說是上了年紀,但她和那些老姐妹們私下里也會討論各自的男人,每次聊到此類話題,毫無疑問,蘇旸的老公是最出色的,她這幾十年來,一直是眾姐妹羨慕的對象。
有這樣一個老公,又有那樣出色的大兒子,雖說二兒子和三女兒沒那么聽話,但她這輩子,還有什么不值的呢?
她該滿足了,再不滿足,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好好好,我不說了。”
成寬笑著捉住蘇旸的手,說:“旸兒,這些年,辛苦你了,這個家要是沒有你,真不知道要變成什么樣,要是沒有你把這個家操持得井井有條,把兒女們撫養(yǎng)得那么好,我又怎么能安心工作?旸兒你,是我最大的幕后功臣??!要是有朝一日——”
成寬頓了頓,濃深的雙眸微微瞇起,望向窗外:“……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夫人?!?br/> 他沒有將那個“有朝一日”說得多么清楚明白,但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蘇旸知道他的意思,丈夫的遠大抱負,她又怎么會不懂呢?
成為第一夫人,其實也是她從少女時代起就有過的夢想。
只不過,這個夢想,她從未和任何人談起過。
大約是在剛認識成寬不久后,有一天,兩人坐在咖啡館時,這個衣著普通的年輕人突然眼睛亮亮地,躊躇滿志地對她說:“旸兒,我以后想成為主席那樣的人,或者說是,自己到那個位置上去?!?br/> 蘇旸嚇了一跳,差點兒跳起來捂住他的嘴。
可是,受到驚嚇的同時,心臟也不可避免地砰砰狂跳起來。
年輕的她仔仔細細地凝視著同樣年輕的他——
這個男人,他是在吹牛說大話嗎?
可是……
為什么,她竟然很愿意相信他呢?
為什么,她竟然覺得,有一天他真的能做到呢?
分明那時候,成寬還一文不名。
可他眼里的光,還有他平時的言行舉止,讓她相信,他會做到,他會成為他想成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