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陳成后來沒再提合作的事情。大家雖然同住在一個房子里,可天一亮，大家都各自出門奔生計(jì)去了。
　　
　　陶小桃人不錯，還給了周子青一身換洗衣服。周子青非常感激的收下了。天一亮她就起身去西邊的海鮮市場,專找私人的小作坊，工錢低沒事,只要愿意用她就行。
　　
　　跑了兩天，終于在一家處理海鮮的小作坊里找了一份活，剝蝦殼。按斤稱重算錢，二分錢一斤，這個工作手頭得快,但是需要等活,等漁船上岸,別人挑揀之后，剩下賣相不好的，剛死的蝦歸他們處理。
　　
　　說是小作坊，實(shí)際上就是搭建的窩棚，剝蝦殼要趕早,基本上,天不亮四五點(diǎn)就得到地方。
　　
　　多干多得，周子青人小，第一天干的時(shí)候，幾個年齡大的老太太欺負(fù)人，一人守著一桶不說,還要霸占著。周子青頭一天基本上就是碰碰手。
　　
　　了解工作性質(zhì)之后,第二天,運(yùn)送蝦貨的人一放下,周子青上去拽了一個沒解封的口袋,拉了就走。能不能干完先不說，首先你要搶到活干，才有錢掙。
　　
　　幾個老太太一看到周子青這生猛的勁，也急著趕著去搶，可總有人一人手慢的，這個老太太嘴碎還欠，看周子青自己一個人霸占著一袋子，就開始拐彎抹角的罵認(rèn)。
　　
　　周子青一開始不搭理，對方看她年齡小，就更囂張起來，從問候爹媽，再到咒罵以后生出的孩子，不依不饒?jiān)搅R越起勁。
　　
　　罵父母，隨便罵，別人不罵，她自己都要罵上幾句的。可連將來還沒出生的孩子一起罵，周子青不答應(yīng)。冷著臉走過去，伸手把對方硬拽起來，“你和我出去，在這打妨礙別人，咱們出去打。別他.媽嘴里罵咧咧的，有本事直接上手，打贏了，這一袋子就是你的?！?br/>　　
　　把人硬拖著拉到窩棚外面，轉(zhuǎn)身就拿起外面摟海鮮的叉子，“看我年齡小，專門欺負(fù)我？昨天你們霸占著，我說什么了？”
　　
　　周子青拿著叉子，一臉兇相，倒是把老東西震住了。
　　
　　年齡小，可不好惹。
　　
　　周子青干的臟活累活，干一天回來，那渾身上下的腥臭味，別提了。距離她三米開外，都能聞到?；鼗仃惓砂阉略陂T口不讓進(jìn)屋。
　　
　　“死丫頭，你先給我去水井那邊沖沖去，我光是聞到你身上的味，我現(xiàn)在就犯嘔?！彼麄冏〉淖越ǚ客饷嫜由煲粔K，搭了水泥臺子，扯根塑料水管。
　　
　　“那你先把我饅頭放屋里去。”周子青晚飯是饅頭，早飯還是饅頭，中午？早上饅頭剩兩口，就是中午的。餓極了，咬一口。
　　
　　陳成接過來扔到屋里塑料凳子上，皺了皺眉，“你身上不是有那錢么，至于天天啃饅頭么？你就不膩?！标惓涩F(xiàn)在看周子青，真是服氣了。十來歲女孩，對自己那個狠勁。身上明明揣著錢，愣是天天干噎饅頭，渴了接著外面水管子直接往嘴里灌涼水。
　　
　　周子青冷著臉撇陳成一眼，“別打我錢的主意，我吃饅頭我樂意?！?br/>　　
　　“行，行，你樂意，趕緊過去吧，腥臭味都飄進(jìn)來了，趕緊去洗?！标惓赡笾亲訐]手。
　　
　　他們住的自建房在二樓，外面扯了一根塑料水管子。支了一個水泥臺子在露天，洗臉?biāo)⒀蓝荚谀摹Ｏ胂丛?，扯塊床單一圍，站里面洗洗就成了。
　　
　　陳成聽著外面嘩啦啦的水聲，人躺平，手里捧著一本書頁泛+黃的武俠小說，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聽到外面臺階咯吱咯吱亂響，還以為是陶小桃回來了，人沒起身，先喊了一嗓子，“陶小桃？”
　　
　　結(jié)果外面沒人應(yīng)聲，又喊了一聲，“陶小桃？你這么早就回來了？”
　　
　　還是沒人吱聲。
　　
　　這下陳成臉色一變。扔下書，倏地一下爬起來，跑到外面頭伸到樓下，開始咒罵起來，“王八犢子老流.氓，一天啥事不干，專盯著上面倒水聲。干巴玩意，低頭看看自己多大歲數(shù)。當(dāng)人家爹都成，還想著占便宜。下次讓我逮到，我他.媽廢了你下面東西?！?br/>　　
　　周子青從床單罩子里探出一顆濕漉漉的頭，一臉疑惑的看著陳成在那站著沖下面大罵，喊了聲，“怎么了？”
　　
　　怎么了？陳成一看周子青就來氣，“死丫頭，下次洗澡注意點(diǎn)周圍，當(dāng)這是自己家院子呢，樓下有個老流.氓，老光棍，天天盯著上面嘩啦啦的水聲。恨不能眼睛摳出來，貼咱水泥臺子上?！?br/>　　
　　周子青皺皺眉，她還真沒注意。
　　
　　“愣著干么，趕緊洗?！标惓梢荒槻荒蜔┑耐_階那邊一坐，背著周子青守著。
　　
　　洗衣粉是陶小桃的，周子青用來洗頭發(fā)，頭伸到水管子那邊直接沖，三兩下沖好出來。
　　
　　見周子青出來，陳成也抬起屁.股回屋繼續(xù)躺著。
　　
　　三個人當(dāng)中陶小跳一向回來的最晚，基本上都要到晚上九十點(diǎn)鐘才回來。
　　
　　周子青沖了澡，洗了頭，掏出饅頭，撕下一塊，吃一塊。吃一口嚼十來下，就是為了感受最后下咽口腔里那絲絲甜意。
　　
　　陳成在瞟了一眼周子青，藏不住心里的好奇，直接問：“年齡不大，倒是摳門的很。你說你有錢不花，天天干噎饅頭，圖什么??？”
　　
　　周子青剛想說他多管閑事，可想到剛剛這人還坐臺階幫她守著，硬是忍住了。咽下嘴里饅頭，說道：“我才十二歲，等我存夠錢，我就上學(xué)去。”她腦子，要是不上學(xué)真是虧大了。
　　
　　陳成下意識覺得周子青糊弄他呢?？蓪Ψ矫佳壅J(rèn)真，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才知道她是真這么想的。就是認(rèn)真，才覺得又有問題。
　　
　　“你要上學(xué)？你都現(xiàn)在這樣還想著上學(xué)呢，你這輩子就和上學(xué)無望了?！辈皇顷惓晒室獯驌羧?，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哪還有什么資格上學(xué)啊。
　　
　　“那你呢，就這么一直偷下去？常在河邊走，就沒有不濕鞋子的。”周子青覺得陳成這樣的，早晚出事。
　　
　　“我？”說到自己身上，陳成立馬興奮爬起來，挨著墻邊坐好，眼神里閃閃發(fā)著亮光，周子青想忽略那道光，都困難。
　　
　　“我又不傻，我肯定知道這條道走不通，又不是武俠小說。知道我現(xiàn)在屬于什么嗎？初來乍到的新人，要想將來有出路，就得先拜山頭。我最近認(rèn)識一個大哥，他能幫我引進(jìn)去，認(rèn)識他們老大?？砂萆筋^哪能空著手啊，我這就在等候好時(shí)機(jī)。一旦我拜山頭成功，將來出路就有了?！标惓烧凑醋韵驳陌炎罱约荷砩系南彩抡f了。
　　
　　周子青看著陳成那副期待興奮的表情，仿佛距離飛黃騰達(dá)，就差一步之遙。很想給他潑盆冷水?！艾F(xiàn)在是法治社會，你好好找個手藝學(xué)學(xué)，比什么都強(qiáng)?！?br/>　　
　　陳成正在熱乎頭上，見不得別人潑他冷灶，一臉不高興的說，“小丫頭片子，你懂得什么，將來我吃香喝辣的時(shí)候，你盡管眼巴巴看著?！?br/>　　
　　“我希望你出事的時(shí)候，可以當(dāng)做不認(rèn)識我?！敝茏忧嗫刹还芩吲d不高興。
　　
　　“你吃饅頭怎么不噎死你啊。”陳成狠狠瞪了一眼周子青，又重新躺回去。
　　
　　另一邊，周名博也展開行動。他這個人心思深，親侄女在家鄉(xiāng)發(fā)生什么事，才能一個人從東山來云海市。還有周明松的事，王愛麗說的他信一半，回去之后，他特意找人去了東山市一趟
　　
　　云海市這邊，周名博還算有點(diǎn)人脈，公安局里有朋友，找人吃了頓飯，讓幫忙留意著。報(bào)紙上，要不是報(bào)社不允許整個版面，周名博還真敢舍得花錢砸下去。
　　
　　鼠有鼠道蛇有蛇路，周名博私下還花了錢，讓人幫著在道上留意找找，十二歲的小女孩，瘦高個。
　　
　　等去東山市的人回來，帶來周名博想要知道的信息后。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靜坐了一個多小時(shí)，這下不止找要親侄女，連著親弟弟也要找。
　　
　　婚都離了，人沒回來，去哪兒了？得找。
　　
　　周名博現(xiàn)在對親侄女挺感興趣的，知道自己侄女在老家干的事，挺意外的。同時(shí)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意思在。應(yīng)該是滿意的，還沒見著，心里先喜歡上了。
　　
　　覺得侄女，年齡小，倒是有膽量和魄力。
　　
　　老周家他這一代兄弟三個，周明楊從根上他就看不上眼，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軟軟囔囔，做什么事被個女人牽著鼻子走，沒點(diǎn)出息。
　　
　　老二，腦袋聰明，上學(xué)那會就他上的好?？上Я?，性子執(zhí)拗，因著當(dāng)初一件對不起他的事，就果斷記恨上，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
　　
　　下一代里，周明楊家里兩個小的，周名博見著他們爹媽性子，就能預(yù)測長大后的模樣。自己家的，孩子是好孩子，可惜性子不隨他，到底是有些遺憾的。
　　
　　現(xiàn)在，沒見過面的親侄女，敢拿著菜刀和親舅舅比劃，敢一把火把房子點(diǎn)了，還能這么小點(diǎn)年紀(jì)，就敢只身一人來云海市找人。
　　
　　怎么想，都覺得自己侄女有本事。比一般十來歲小孩強(qiáng)的沒影了。
　　
　　越是稀罕，越是對周明楊不待見，好好的侄女過來，都能讓人跑掉。這樣的孩子心理都早熟，不招人待見，人家就自己走，以后都遠(yuǎn)著走。結(jié)果現(xiàn)在想找都找不到。
　　
　　隔天，出事了。
　　
　　周子青從小作坊回來后，一直沒等到陳成回來，到了天黑，九點(diǎn)多鐘，陶小桃也回來了，陳成依然沒回來。兩個人坐在房間里等，左等右等，沒等到咯吱咯吱的臺階響起來。
　　
　　陶小桃先站起身，俯身著周子青問她，“要不要出去找找他？”
　　
　　詢問句，可周子青知道，對方不是在詢問她的意見，而是一定要去的。
　　
　　周子青起身穿鞋，兩人把門反鎖上，踩著臺階下樓梯的時(shí)候，樓下窗戶上貼著一張干煸枯瘦的男人臉，盯著她們的后背，嘿嘿嘿嘿的發(fā)出陰森詭異的笑聲。
　　
　　周子青驟然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轉(zhuǎn)身想都沒想的對著窗戶扔了過去。砰的一聲，沒砸到窗戶，砸到墻上了。滾落下來，又發(fā)出碰碰的落地聲。
　　
　　窗戶上的人臉忙不迭的縮了回去，然后屋里想起一連串跌倒的嘩啦聲。
　　
　　冷厲的眉眼剛轉(zhuǎn)過身，就看到正盯著她看的陶小桃。對方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舉動，“你...你挺厲害的么?！?br/>　　
　　周子青咧開嘴角笑笑。
　　
　　陶小桃主動伸手挽著周子青的胳膊。從沒被人這么親密對待過的周子青，渾身顫栗，表情微證，四肢頓時(shí)僵硬起來。
　　
　　陶小桃卻沒發(fā)現(xiàn)，自顧自的說，“陳成可別被人逮到捉進(jìn)去了，那可就沒一點(diǎn)辦法了?！?br/>　　
　　“他被捉進(jìn)去過？”周子青驚訝的反問道。
　　
　　“嗯，之前進(jìn)去一星期，在里面被被打得半死。出來養(yǎng)了好一段時(shí)間的傷?！碧招√逸p聲解釋兩句，然后帶著周子青在陳成經(jīng)常踩點(diǎn)的地方找人。
　　
　　“成子這人嘴巴不好，不會說話?？扇?...還不壞，他一開始也不是就干這個的，他剛離家沒遇到好人，跟了一個糟老頭子學(xué)了兩手。后來那老東西搶了單大的，被捉進(jìn)去判了刑，也就沒人管他了。餓的自己翻垃圾箱找東西吃....”陶小桃語氣平靜，似乎發(fā)生在別人身上這些無比悲慘的事情，是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
　　
　　兩個人在外面找了一個多小時(shí)，甚至放垃圾的地方，都過去瞄了一眼。實(shí)在沒有找到人。陶小桃拽著周子青，淡淡的說了聲，“算了，回去吧。”
　　
　　周子青有些看不懂陶小桃這個人。
　　
　　結(jié)果兩個人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個瘸著腿，扶著墻，一步一蹭慢慢往前挪騰的陳成。天黑，周子青一開始以為是個喝醉酒的醉漢。走路晃晃蕩蕩，嘴巴也沒閑著，嘟嘟囔囔說不聽，可也知道是氣的在罵人。因?yàn)槁牭絾柡蜃嫔鲜舜脑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