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黑。
慢慢地,就連路邊零散的垃圾零件、開著熒光花的藤蔓也看不到了。
兩人行走在昏暗里,只能通過兩手之間的神眠,與方才摘下的花朵上那淺淺的熒光,來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在這種仿佛沒有盡頭的昏暗里,實在是容易令人產生“我是不是還活著”的疑惑。
四面八方都沒有標志物,更沒有其它活物的蹤跡,就像這是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前一秒還身處黑暗中,后一秒邁開腿,落地時眼前卻豁然開朗。
就這一步,竟然就瞬間跨入了另一方天地。
明亮的光線刺激得兩人擋住眼睛,等適應了這種亮度,兩人看清眼前的景象,皆是一怔。
他們竟然一腳邁入了一片熱帶雨林。
青草、水洼以及泥土的氣息鋪面,猝不及防灌進了他們的肺腑,清新?lián)浔恰?br/>
茂密植被充滿了整個視野,高達幾十米的樹木長在湖中,樹的根系錯綜盤旋,如同一張巨大的脈絡網(wǎng),從水面便能看得一清二楚。水中沒有游魚,也沒有任何微生物痕跡,清澈得不可思議。
狀似芭蕉的植物點綴其中,厚實的葉片濕潤,那綠意仿佛快要滴下來。水草長滿湖中央、岸邊,樹木間粗大的藤蔓纏繞,隨處可見各色花朵。
可更令人說不出話的是,若是順著那些樹木抬頭,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高得沒有盡頭,因為頭頂世界如同倒影,將地面景象完美復刻了。
這里沒有天空。
他們頭頂著的是——一片倒垂著的,與地面一模一樣的雨林,同樣綠意盎然,同樣植被繁茂。
季雨時懷疑這其實是某種幻覺。
他們走了一段路,季雨時伸出手去,卻真真實實地觸摸到了植物的葉片,觸覺微涼,他皺起眉:“這都是真的。”
這里的溫度、濕度都很高,兩人已經脫去了防護服并收了起來。
宋晴嵐對環(huán)境的敏銳度遠超常人,在這里卻沒有察覺到危險信號,他站在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紫白色花朵后,黑色作戰(zhàn)服完美貼合他的身體線條,因為個高腿長,就像是在拍某種大片的模特:“季顧問,你有沒有注意到,這里太安靜了。”
沒有雨林的喧囂、沒有動物鳥類的叫聲,沒有水流與風聲。
除了生機勃勃的植物,仿佛連一只飛蛾都沒有。
“是很奇怪。”季雨時點點頭,又看了看遠處,“宋隊,我們還要繼續(xù)往前走嗎?”
不往前走就只能倒回去了。
他們來的方向是什么情況,兩人都很清楚。
“如果想搞清楚這里是怎么回事的話,我覺得只能往前走?!彼吻鐛故殖稚衩撸澳阍趺纯??”
季雨時松開手中的葉片:“我也這么想?!?br/>
宋晴嵐提醒:“但是如果繼續(xù)走下去,可能會遇到危險。我們只有兩個人?!?br/>
季雨時說:“那就只能倒回去與大胡子為伴了?!?br/>
宋晴嵐彎了彎唇角,用槍撥開面前擋路的植物:“行,那我們繼續(xù)走?!?br/>
季雨時身上沒有武器,這里又一切都未可知。
這次宋晴嵐很自然地走在了前方開路,季雨時沒有異議。
這雨林悶熱潮濕,仿佛剛剛下過雨,樹梢與草面都還掛著水滴。
不過走了幾分鐘,兩人的頭發(fā)和身上都打濕了。季雨時膚色冷白,水滴順著他的發(fā)梢往臉上、脖子里滑落,在一片綠意襯托下,他的眉眼都格外生動。
宋晴嵐卻總覺得這樣下去季雨時又要生病了。
走到一戳密集的圓葉植物下,宋晴嵐仗著個子高,輕而易舉就折下來一片水盆大小的樹葉:“拿去,擋一擋。”
季雨時接過來,打傘似的拿著:“謝謝?!?br/>
能擋一下何樂而不為,他調侃宋晴嵐:“宋隊這么體貼,我差點以為我是個女的?!?br/>
宋晴嵐兩手要拿槍,還要負責開路,實在沒空給自己“打傘”,隨口回道:“我可沒那么說?!?br/>
他們走入了雨林深處。
這里的樹木長得更為巨大,有很多樹干都足有四五人環(huán)抱粗細,因此樹木間的間隙也大了起來。這些樹木身上長了不少寄生植物,它們掛著果實,像火龍果一樣飽滿誘人,卻沒人敢貿然嘗試。
越走,雨林中的植物便越為龐大,遠遠超出了正常范圍內的認知。
他們經過一片巨大的真菌群。
淺藍色的、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各種巨大蘑菇,像一樁樁小房子一樣長在雨林里。
季雨時站在一株蘑菇的傘蓋下,觀察著說:“這些蘑菇應該都不是一個品種。我見過最大的蘑菇是傘蓋直徑約50厘米的牛肝菌,或者菌系在底下蔓延可達2000英畝的奧氏蜜環(huán)菌。真菌沿著樹根生長,會不斷分泌消化酶腐朽樹根,可是這么多蘑菇都長到這種程度,卻沒有影響樹木生長……”
“沒想到你連蘑菇都懂?!彼吻鐛箚枺凹绢檰?,你還有沒有不知道的事?”
漫長的路途太過無聊,兩人繼續(xù)往前走。
季雨時說:“其實我是在博物館看過資料而已?!?br/>
宋晴嵐問:“還有專門為蘑菇建的博物館?”
“只是其中一個科普展覽項目?!奔居陼r道,“當時才五歲,覺得這些都很有意思。”
有超憶癥的人,很少會覺得某件記下來的事情很有趣。這是這么久以來,宋晴嵐第一次從季雨時口中聽到輕松的記憶。
宋晴嵐轉頭問:“那么小開始,就已經能記得所有的事了?”
“不是,這種病并不是天生的?!奔居陼r告訴他,“我是后來很久以后,偶然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能想起所有發(fā)生過的事。包括所有有過的經歷,還有所有的的細節(jié),都能記得一清二楚,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br/>
不是天生的?
宋晴嵐猜那中間一定發(fā)生過什么事。
季雨時說到這里便沒有再說下去,兩人也沒熟悉到談心的程度,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
他們走過巨大的真菌群。
然后再經過了一條小溪,在溪邊他們終于有了點發(fā)現(xiàn)。
這里扔著一些工具、包裹,溪邊還有一只生銹的水壺,看起來曾經有人在這里停留過。
季雨時打開那些包裹查看,發(fā)現(xiàn)里面也是一些生活用品,包括霉變腐壞的電池、進水失靈的通訊器等,全都不可以使用了。季雨時在包裹里還找到了一個指南針,在他們的年代,這些東西的款式都屬于十幾年前的用品,但這個指南針保存得還不錯,表盤里的n/s英文字母都還清晰可辨,可惜指針亂轉,完全派不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