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上火把照天,一張張面孔卻晦明晦暗。(.)
“趙大人,借一步說話?!崩顔T外請趙巡檢到船尾。
趙巡檢有些遲疑,看了看水樓上,才邁步跟過去。
“趙大人,”李員外嘆了長長一口氣道:“今晚是怎么回事兒?”
“員外如此睿智,還不明白么?”趙巡檢苦笑道:“兄弟也是身不由己?!?br/>
“怎么,有欽差督陣?”李員外一凜。
“嗯,王典史就在水樓上?!壁w巡檢點點頭道。
“王典史?”李員外一愣。“哪個王典史?”
“員外還不知道,今天下午,大老爺已經(jīng)委任王司戶,署理本縣典史一職?!壁w巡檢輕聲道:“姓王的多精啊,誰敢在他面前?;?。”堂堂九品巡檢,竟怕一個不入流的雜職官,還是個小吏署理的,說出來都沒人信……
“王賢!”李員外恨得直咬牙,卻不知該怎么詆毀他。原先還可以說,他是富陽縣的叛徒之類,但這次解富陽糧荒、平畸高糧價,王賢都居功至偉,說是富陽百姓的救星也不為過。李員外只能切齒道:“我跟他不共戴天!”
趙巡檢心說,您先把眼前這關(guān)過了再說吧。他低聲對李員外道:“有了湖廣的糧食,魏知縣如今霸氣著呢,他今天把老刁和王子遙攆回家去了,下官可不想步他們的后塵?!鳖D一下道:“實話告訴您吧,你們的一舉一動,縣里都緊緊盯著呢。糧食一裝船,這邊就開始布置攔截了。一粒糧食不準(zhǔn)流出富陽,這是死命令,員外就死了這條心吧?!?br/>
李員外吐出一口濁氣,平復(fù)心情道,“糧食又不是食鹽鐵器,還是在杭州府流動,他魏源憑什么禁止出境?!”
“眼下各縣都這樣做,又不單我富陽一家?!壁w巡檢有些不耐煩道:“員外本事大,盡可去府里上告嘛?!庇謬@口氣道:“下官勸員外一句,該低頭時就低頭,跟縣里對著干,沒有好果子吃的?!?br/>
趙巡檢說完一擺手,便有手下兵勇跑過來,奉上一包粗鹽道:“大人,發(fā)現(xiàn)船上有私鹽!”
李員外臉色驟變,怒道:“你這是栽贓!”
“這也是跟員外學(xué)的?!壁w巡檢抱歉道:“為了防止員外再次偷運,這些糧船先由官府保存一段時間。(www。suimeng.com)”說著大聲下令道:“押回縣里去,仔細(xì)搜查!”巡檢司沒有審判處置權(quán),都要由縣里做主。
“你……”李員外的肺葉都要氣炸了,他們十幾天前剛用的招數(shù),轉(zhuǎn)眼就被人照方抓藥了。
“大人,這些人如何處置?”兵勇又請示道。
“一并帶回縣里,交由大老爺裁決?!壁w巡檢大聲下令,說完小聲對面色鐵青的李員外道:“大老爺有令,請幾位員外吃幾天牢飯,體會一下司馬先生他們的感受……”
李員外登時啞口無言……
。
水樓上,王賢負(fù)手而立,看著巡檢司扣船抓人的場景,胸中并沒有多少快意。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一片冷寒。
吳為立在他身旁,其實這里沒他這個戶房典吏什么事兒,但王賢和大戶們開戰(zhàn),自然要帶上保鏢,以免挨了悶棍。
看著這一幕,吳為快意之余,又擔(dān)心道:“這下梁子可結(jié)大了?!?br/>
“恰恰相反,”王賢卻淡淡道:“這是和諧共存前的陣痛。”
“呃……”吳為一愣道:“這么說,這幫大戶就欠整?”
“說對了,就是欠整?!蓖踬t頷首道:“所謂鄉(xiāng)宦鄉(xiāng)紳,不過是一群狐假虎威之輩,他們的廉恥早就被貪婪吞噬,他們的勇氣早就消磨在酒色財氣里。他們既沒有拼死一搏的勇氣,也沒有寧死不屈的高貴,不過是一群外強(qiáng)中干、色厲內(nèi)荏、虛偽懦弱的軟骨頭!骨子里就是一個字,賤!”
“呃……”吳為又愣了,他沒想到王賢對鄉(xiāng)紳的評價如此之低?!按笕说目捶ㄓ行┢ち税?,鄉(xiāng)紳里還是有不少自重之士的?!?br/>
“自重的沒有和這幫人同流合污的?!蓖踬t冷笑道:“囤積居奇發(fā)國難財,煽動百姓脅迫官府,這樣人還有禮義廉恥?”
“也是?!眳菫辄c點頭,“這幫人沒一個好東西,”頓一下道:“不過就算大人說的對,但有一點,對鄉(xiāng)紳們來說,面子大如天。今日咱們把李員外他們關(guān)到牢里,他們肯定要不死不休了,何談和解?”
“其實我的本意是,扣船不留人?!蓖踬t苦笑著小聲道:“可是咱們那位大老爺,是個有仇不報、寢食難安的主,非要關(guān)他們幾天,給司馬先生報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