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太監(jiān)只好哆嗦著走了進去。
坐在臥房正中椅子上的楊金水滿面風塵,顯然是剛回來,因此身上也依然是沾著塵土的行裝,兩眼翻著,望著上方,臉冷得像鐵。
四個太監(jiān)站成了橫排,費力想控制那不聽話的手和腳??墒诌€是在抖著,腳也還是在抖著。
“都有哪些人知道我回來了?”楊金水的眼望向了門口那隨行太監(jiān),冷冷地問道。
四個太監(jiān)一哆嗦。
門口那隨行太監(jiān)連忙進來了:“干爹,咱們是從后門進來的,知道的人也就那兩三個。”
楊金水:“打招呼,有誰露出去說我從北京回了,立刻打死?!?br/>
隨行太監(jiān):“是嘞!”答著疾步走了出去。
一番交代,楊金水的眼又翻望向上方。
四個太監(jiān)又抖了起來。
“好熱啊?!睏罱鹚蝗惠p輕地說了這么一句。
四個太監(jiān)立刻像聽到了觀音菩薩說話,立刻擁了過去,放臉盆的放臉盆,放腳盆的放腳盆,搶著給他取帽子,脫鞋。
瘦太監(jiān)將面巾提著兩只角在臉盆里漾了漾,輕輕一絞,遞給了胖太監(jiān),胖太監(jiān)接過那團面巾一抖,攤在掌心,便去給楊金水擦額頭。
“臟?!睏罱鹚炖镉直懦鲆粋€字。
胖太監(jiān)的手立刻僵在那里。
腳底下那個正準備捧起楊金水的腳放到腳盆里的太監(jiān),手也僵在那里。
四雙眼睛一碰,立刻急劇琢磨起來,很快都明白了。
胖太監(jiān)慢慢地將面巾放回臉盆里,率先從懷里掏出了那張銀票。
另外三個太監(jiān)都從懷里掏出了各自的那張銀票。
四個人并排跪了下來。
胖太監(jiān):“好狗不吃外食。沈老板給的銀票兒子們收下都只為作個證據(jù),等著干爹回來?!?br/>
“外食是有毒的?!睏罱鹚难圻@時才望向他們,從第一張銀票開始掃視過去:“真有錢。一賞就是四千兩?!?br/>
四個太監(jiān)立刻順著話風紛紛表態(tài):
“不就有幾個臭錢嗎?就想收買我們?”
“也不想想,他的錢靠誰賺來的?!?br/>
“惹惱了干爹,一腳踹了他……”
“吃了?!睏罱鹚荒蜔┝?。
四個太監(jiān)的話戛然而止,互相望著。
最小的那個太監(jiān)最早悟出了這句話:“干、干爹賞我們吃銀子呢……”
聽清了,那三個太監(jiān)立刻將各自手里的銀票塞進嘴里大嚼起來,那個小太監(jiān)也連忙將銀票塞進嘴里嚼了起來。
明朝的銀票本就是用摻了麻做的紙印成的,紙質韌硬,便于流通,嚼起來本已十分費勁,吞下去的時候就更難受了。四個太監(jiān)一個個吞得眼珠子都鼓了出來。
“干凈了?”楊金水問道。
“干凈了……”四個人銀紙還在喉嚨里,又不得不搶著回答,那個難受自不用說,答起來便不流利。
“真干凈了?”楊金水盯著又問道。
四個太監(jiān)又怔住了,不敢互望,各自轉著眼珠子琢磨。
這回是胖太監(jiān)最早悟出:“回干爹的話,只要還在肚子里便不干凈?!?br/>
矮太監(jiān)立刻接言:“拉、拉出去才干凈……”
“總算明白了。”楊金水語氣平和了下來,“叫幾個人幫幫你們吧。屁股上打一打容易出來?!?br/>
“干爹饒命!”四個太監(jiān)嚎了起來。
“嚎喪!”楊金水怒了。
四個人立刻止了聲。
楊金水:“那個高翰文沾了蕓娘沒有?”
“老天爺在上!”那胖太監(jiān)立刻接言,“手都沒挨過?!?br/>
楊金水的臉色好看些了:“這個主意誰出的?”
胖太監(jiān):“回干爹的話,應該是沈老板和鄭大人何大人一起商量的?!?br/>
楊金水:“在糧船上掛著織造局的燈籠去買田是誰的主意?”
四個太監(jiān)一下子愣住了。
楊金水:“說!”
還是那個胖太監(jiān):“誰出的主意兒子們確實不知道。不過糧船掛燈籠的時候鄭大人何大人都在場。”
瘦太監(jiān):“沈老板出行時轎子前打的也是織造局的燈籠?!?br/>
楊金水那張臉青了,兩眼又翻了上去:“好,好……臟水開始往皇上的臉上潑了……好,好?!?br/>
四個太監(jiān)嚇得臉都僵住了。
隨行的那個太監(jiān)在外面打了招呼回來了:“回干爹,都打招呼了。”
楊金水:“這四個人拉到院子里去,每人賞二十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