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護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捧著臉盆、剛剛洗完衣服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看到站在病床前的燕破岳,不由得微微一愣:“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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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看師父?!?br/> ?
??就憑這句話,她就猜到了燕破岳的身份,甚至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是燕破岳,還是蕭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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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燕破岳回答,這個女人就從二選一中找到了正確答案:“你是燕破岳?!?br/> ?
??燕破岳有些驚訝了,按照保密條例,這個女人肯定沒有見過他的相片,甚至不應(yīng)該知道他的名字:“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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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送進手術(shù)室之前,在昏迷中曾經(jīng)說過幾句話,其中一句是‘燕破岳,蕭云杰,你們兩個小子給我挺住,別趴下’。還有一句是‘蕭云杰,我要不在了,你這頭狽,一定要保護好燕破岳那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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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人望著燕破岳:“女性直覺,你看起來就像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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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年輕女人輕輕一笑:“你看我,光顧說話,竟然連招呼客人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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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放下臉盆,拎起暖瓶,在拿起茶葉桶時略略一頓,又把茶葉桶放回原位,只是給燕破岳倒了一杯白開水:“你師父從來不喝茶,也不喝任何刺激性飲料,我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要這么苛待自己,他反問我,如果在給汽車添加汽油時,又往里面摻了點什么,會變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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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汽車發(fā)動機受到影響,雖然還能繼續(xù)使用,但是馬力就不會像原定功率那么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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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破岳被這個女人給硬按回到椅子上,熱氣騰騰的水杯塞進了他手里,水杯外面裹著一層用碎布縫成的杯套,就算是剛把開水倒進去,捧在手里也不會太燙。燕破岳捧著水杯,輕輕啜了一口,他望著女人,嘗試著問道:“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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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失落,旋即又消失了:“我是他軍校的后輩,也經(jīng)常在電話中聊天,除此之外,我們什么也不是。他把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到了競爭上,他告訴我,他有一個必須要戰(zhàn)勝的對手,在贏得那個對手的尊重和認可之前,他沒有心思考慮任何事情。我覺得我能等,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心想事成,終于和那個競爭對手成了朋友,他卻突然告訴我,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要我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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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說到這里,輕輕抽了一口氣:“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了難言之隱,最后得到通知,他長了腦瘤,我一點也不驚奇。十年時間,把自己逼得那么狠,不顧身體負荷極限,往腦袋里硬塞了那么多知識,日積月累下來,他沒有問題才叫奇怪?!?br/> ?
??女人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趙志剛,她的眼波流轉(zhuǎn):“以朋友的身份相處了十年,他這么聰明的人,卻沒有把我看透。如果他沒有讓我走開,也許我真的走了,但是他讓我走,我反而不走了。他再也沒有那么忙,再也不會打電話只說上幾句,就因為要復(fù)習(xí)功課或者帶兵訓(xùn)練,匆匆掛掉電話??粗稍谶@里,每天和他說說話,他靜靜躺在那兒聽著,陪著我,我就比什么時候都開心?!?br/> ?
??燕破岳欲言又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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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勸我,守著一個活死人過一輩子,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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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人抬起了頭,她望著燕破岳,認真地問道:“你是他的徒弟,請你告訴我,他,你師父趙志剛,真的會一輩子躺在這里,一直睡到死為止嗎?他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從軍校畢業(yè),用了十年時間,就成為博士軍官的奇跡,他為什么不能再創(chuàng)造第二個奇跡,在某一天,重新睜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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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破岳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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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長長長長的夢里,在這個夢里,沒有顏色,沒有光線,你無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出來的路。但是你不能放棄,因為我就守在你的身邊,每天陪著你,我會讓你每天都能聽到我的聲音?!?br/> ?
??女人盯著趙志剛,她的聲音中透著不可動搖的堅決,甚至是偏執(zhí):“我常聽女人們抱怨,問現(xiàn)在的好男人都死哪去了,讓她們這些好女人想嫁人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我對這種女人根本不屑一顧。一個好男人,不是從天而降,他需要女人的培養(yǎng)和等待,等待他成熟,等待他學(xué)會關(guān)心和愛護;而一段真正的感情,更需要雙方付出。自詡為好女人,卻坐在家里,坐等著白馬王子降臨,那無異于做夢。趙志剛,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我拿我的青春和你賭上了,如果你不想讓我守一輩子活寡,你就必須找到回來的方法,重新睜開你的眼睛!不管這個過程你要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我都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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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人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燕破岳的存在,她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在趙志剛耳邊喃喃訴說著,沒有人會懷疑她的決心,一個偏執(zhí)的天才,能追隨上他腳步的伴侶,也必然是偏執(zh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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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破岳放下水杯站起來,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工作筆記本,撕下其中一頁,寫上了一串?dāng)?sh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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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幫助,只要您一個電話,哪怕是身在萬里之外,我們也會日夜兼程趕來?!?br/> ?
??將紙條放到了女人身邊,燕破岳在走出病房前,突然對著女人深深彎下了自己的腰:“再見了……師娘?!?br/> ?
??聽到“師娘”這兩個字,女人的身體輕輕地震了一下,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點頭,接受了燕破岳對她的這個稱呼。然后她抓起了身邊那張紙,把它折起來,珍而重之地放進了床頭柜抽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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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病房,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出醫(yī)院,站在一片陰霾卻依然有和平鴿在飛翔的天空下,燕破岳深深地呼吸著屬于城市的空氣,望著醫(yī)院大門前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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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公文包,全身西裝楚楚的白領(lǐng),一邊走路一邊看著bp機上的內(nèi)容,他左看右看,似乎在尋找公用電話;穿著漂亮衣服,還燙著波浪頭發(fā)的女孩,隨意把玩著手中的小皮包,慢悠悠地走著,顯得自在而愜意;幾個小男孩手里拿著火柴槍跑過,他們笑鬧著嬉戲著,手中的火柴槍時不時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在街道的邊角,還有一個小販在地上鋪開一塊塑料布,就算支起了小攤,上面擺滿了一些廉價的小玩意兒,一邊招攬顧客,一邊左看右看,似乎只要稍有風(fēng)吹草動,他就會收攤拔腿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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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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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角傳來了什么聲音,燕破岳扭頭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大媽摔倒在地上,她大概是剛從菜市場買菜回來,一只編織籃摔在一邊,還有幾個土豆在地上打著轉(zhuǎn)兒。不知道為什么,旁邊明明有路人走過,卻一個個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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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破岳快步走過去,就在他準(zhǔn)備扶起這位大媽時,身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朋友,別扶,小心被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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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破岳回頭,望著對他出言勸告的路人,誠心誠意地道:“謝謝?!?br/> ?
??因為學(xué)雷鋒做好事,扶摔倒的老大爺、老大媽,最后被家屬一口咬定是他們撞了大爺、大媽的事例真是太多了,那些家屬的理由更是奇葩得要命,“不是你撞的,為什么你要救人”,就是因為這樣,國人遇到類似于此的事情,都會遠遠地躲開。不是冷漠了,更不是自私了,而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