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的問題不需要答案,狗娃也就沒作答,但范和那份湯是一定要喝的,好大一碗。
喝完通身暖透,相當舒服,然后在沒人來煩之前,裹著氈子鉆雪窩里睡了,迷迷糊糊間,只記得一件事——范和可是什么都沒出。
看他真的睡著,眉頭卻依舊皺著,范和嘆口氣,抱刀守在旁邊,不時轉(zhuǎn)頭看看……想抹平,大概要很久。
把一切看在眼里,趙灃心頭妒火亂躥,湯沒他份,待遇更是差太多,就連厚臉過去,也給凌厲眼神制止,他怎能不惱?以前是他對其不恭,但那是人子本分,這人憑什么記仇?憑什么對不相干的人,比對他還要好?憑什么!
帶著嫉恨,他倒雪窩里很久,才漸漸睡著。到夢里都想著,該怎么跟娘告狀,把那野崽子從那個人身邊趕開……那么厲害的守護者,本就該屬于他。
趙翠沒他那么多想法,抱著氈毯就過去了。范和看看她,沒說話。她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在狗娃身邊睡了,反正人已經(jīng)睡著,也不能趕她走。
平時在一起玩,其實并沒有多親近,但當要離開熟悉的地方,才察覺到,原來有些人真的不同,你會擔心再也見不著,你會害怕他忘了你,你會想賴去他身邊……哪怕他其實很煩你。
要說為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跟其它小伙伴不一樣,讀書認字,做事不魯莽,說話講道理,有最溫柔的娘親,待人最和善的爹爹……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應(yīng)該很幸福吧?
和其他人不一樣,她睡著的時候,臉蛋透著笑。
平靜的一夜過去,大家清早起來,雪又開始下,匆匆吃些東西,就趕緊上路了。
他們比前隊晚出發(fā)一天,如果不提速趕路,肯定追不上。經(jīng)過山匪一鬧,他們對此并無怨言。畢竟只有追上大隊,心里才能踏實。
于是,午間都沒有休息,一直在趕路。
前隊也有老弱婦孺,東西帶的更是他們幾倍,按理說走不快,但經(jīng)過一天追趕,天再次黑透的時候,還是見不著前隊蹤影。要不是地上痕跡依舊清晰,真怕追錯了方向。
再往前,路途崎嶇,鋪了雪,這天色過去,肯定要出事,只能埋鍋起灶,再休息一晚。唯一令人開心的是,雪暫時停了。
安排好一切,趙震過來找范和,“范哥,總覺著離我哥他們已經(jīng)不遠,我?guī)иw尕喇前頭探探,這兒就全交給您了。”
范和點點頭,“小心點。”
“曉得?!壁w震搓搓手,帶著一個青年走了。
等他們走的不見影,趙良過來請,“范哥,俺爹想請你過去趟,有話跟你說。”
“這里你家老五說了算,有什么事,等他回來直接找他就行?!狈逗屯窬芰恕?br/> 趙良回頭望一眼,大概收到什么眼色,再轉(zhuǎn)回來時,看上去有點左右為難,“范哥,您就跟俺過去趟,不然俺沒法交代?!?br/> 范和不解,“為啥?”
趙良想了想,“二多的死,俺爹還是覺得下手太狠了?!?br/> 范和打個呵欠,“那更該找你家老五了?!?br/> 人又不是他殺的。
“俺清楚,可俺爹他……年紀大了?!壁w良不能說親爹糊涂,但年紀大了,誰家晚輩都該給個面子不是?
“是啊,年紀大了,吃點東西趕緊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別再撐不住。”范和好意勸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趙良仍磨蹭不走,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范和已經(jīng)不想聽了,就又補一句,“你都說了,那是你爹?!?br/> 旁人沒義務(wù)孝順。
趙良終于沒了話說,苦著張臉走了,將面對的,最少一頓罵。至于大嫂的事,提都不敢提,誰曉得人家惱羞成怒,會不會拔刀砍他。爹想擺威風(fēng),還是追上大嫂他們再說,不然人家不會給面子的。
等他走遠,范和轉(zhuǎn)頭跟仿佛睡著了的小娃說,“聽到了吧,做人不能不識趣,別讓人把難聽話說出來,兩邊都不好?!?br/> “別什么都想教我。”狗娃靠樹上,眼也不睜,“爹說過,給人面子,人家才能給你面子,大家要相互尊重?!?br/> “倘若遇到不值得尊重的呢?”范和問。
“躲著走。”狗娃答。
“躲不開呢?”范和又問。
“你真煩?!惫吠夼ど?,背給了他。
范和哈哈一笑,“你不理我,我還是要理你的。”
就兩人眼下關(guān)系來說,他也算是狗娃躲不開的人。本來是現(xiàn)場說教,不想說到自己身上來,他也是忍不住好笑。
也不是他無聊,就本性而言,一向少言寡語,動手多過動嘴。但有太多東西梗在狗娃心頭,大多還不是他這個年紀能承受的,如果不是爹娘平時教育的好,就這兩天發(fā)生的事,給孩子的打擊,足以毀掉這個人了。或許不會死,也能活很久,但很難說會活成什么樣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想努力讓孩子的情況變得好一些。于是逮著機會,就填鴨式地灌入一些,與況平夫妻截然不同的觀念,誤人子弟也好,揠苗助長也罷,總之,得讓孩子的腦袋閑不下來,免得總沉浸于悲傷的事情中,那會毀掉一個孩子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