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晦暗,繁星不現(xiàn)。地上陰寒,篝火幾處。
急行趕路,在夜深前止步。安營休息,許多人一坐下來,就再無心力站起,實在是太累了。
尚有余力的,點燃篝火,御獸防寒。另有一些,則又開始做起討人厭的工作,挨家挨戶收糧,準備夜里的吃食。
到王大貴家時,廖金花把糧袋直接遞過去,“全給你們了,以后別管俺要了,要也沒有?!?br/> 負責煮飯的婦人打開一看,“就四顆菌干?”
“嫌少還俺?!绷谓鸹ㄉ焓秩Z。
婦人趕緊走開,現(xiàn)在有點是點,已經(jīng)沒有挑剔的余地,就這,還一頓比一頓少了,或許不用多久,他們就只能煮雪水喝了。
一圈下來,類似王大貴這樣的又多了幾戶,當然,其中有些肯定私藏謊報了,但當分辨不出時,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就算兩只眼全睜開,也只能是愁眉對苦臉,于實際困難幫助不大。
與大人這邊的愁云慘霧不同,孩子那邊還算天朗風清。就算值得開心的事情也不多,但能堆起點著的柴火還是不少的。
原本狗娃只是抱膝靠樹上,一個人靜靜發(fā)呆。趙翠和小妮卻多事地撿了許多柴棒,有干有濕,在旁邊點燃后,嗆眼的濃煙使狗娃不得不挪挪地方,還把許多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小妮蹲在火堆旁添柴,淚眼汪汪,不知是被嗆的,還是過于心疼,“還疼么?”
狗娃半邊臉頰還是腫的。
“你說吶?”趙翠搶著接話,“腫那么高,肯定疼啦,不信你挨下試試?!?br/> 給她搶白,小妮好一會兒沒出聲,只默默在那里添柴,拿木棒把火挑的更旺一些,這樣煙也不至于再熏人。
她不跟趙翠辯駁什么,更不會吵吵起來,趙翠只能轉(zhuǎn)向狗娃,“你怎么得罪那活閻王了?俺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br/> 狗娃想了想,倒答了這個問題,“他神經(jīng)病。”
“呃。”趙翠像是被噎到,緩了才道,“那你不跟他一起不行么?到俺們這兒來,俺讓俺爹保護你?!?br/> 狗娃轉(zhuǎn)頭看她,“你爹打得過他?”
“當當當……然?!币痪湓捯笥曳磸?fù)看過,確定那人是真的不在,趙翠才說完整,但顯然連她自己都不信。
“嘻嘻?!毙∧菝蜃欤樎缎σ?。
“你笑什么!”趙翠像被踩了尾巴,小臉黑黑臭臭的。
小妮趕緊收笑,使勁搖頭,表示自己壓根就沒笑過。
“看著老實,心眼忒多,你也不管管她?!睘檫@點小事,趙翠不好打人,只能狗娃抱怨。
狗娃眼睛眨眨,心說:我管得著嗎?
他不幫腔,小妮甚是開心,柔聲問,“你餓不餓?”
“你能弄著吃的?”現(xiàn)在大家都缺吃的,那邊飯又沒做好,做好也輪不到她先領(lǐng),所以趙翠覺得她這完全是虛情假意。
小妮左右看看,輕輕搖頭。
“切~”趙翠嘴角上揚,滿臉不屑,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呦,狗子你厲害啊,咱村兩大美人都讓你勾搭到手了,一點活路不給別人,過分了啊?!笔欢q的趙瓜調(diào)笑著湊過來。
美人?就她倆?狗娃聽的面皮直抽抽,他有傷在臉,面皮一動疼的厲害,偏又控制不住,頓時呲牙咧嘴。
“你這咋個表情?俺哪兒說的不對?”趙瓜壞笑著問。
哪句對了?且不說趙翠整天咋咋呼呼,沒個女孩樣子,上樹掏鳥追雞攆狗,大多時候大家都拿她當男孩看,甚至比男孩還男孩。
就說小妮,黑黑瘦瘦,完全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歲數(shù)又小,簡直看不到一點女孩特征。
說她們美人,虧不虧心?
不過要把選美范圍控制在趙家洼,她倆沒準還真能排到一二名,畢竟類似年紀的女孩只有四五個,一個更比一個粗獷豪邁,誰更野還真不好說。
至于趙家洼女孩為何如此之少,那是有傳統(tǒng)的,其實不止趙家洼,原國的山野鄉(xiāng)間,家里若是生了女兒,能活過滿月的不多,撐到嫁人年紀的就更少。
若離大城近些,也還有人會養(yǎng),養(yǎng)到五七八歲,或賣入大戶人家為奴為婢,或賣入妓寨勾欄賣笑陪唱,總算是一筆收入。若有中等人家相中,領(lǐng)去做那童養(yǎng)媳,對女孩來說,算是天降恩澤了。
對男孩女孩一視同仁的人家不是沒有,但總歸是少數(shù),還要天災(zāi)人禍不至,不遇二擇其一的困窘才行。
說來殘酷,但世情如此,除非國泰民安,家家富足,不然很難改變。總之,女孩想要幼時少磨難,還得祈求上天落在富戶大族才行。但也只是幼時,成人后還是要看境遇的。
話說回來,類似趙翠這樣的鄉(xiāng)野女孩,是沒那許多擔心的,甚至都不用講那許多規(guī)矩,潑辣一些,家里人或許更高興,嫁去夫家總不會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