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縣不大,但街區(qū)劃分卻比較妥帖講究,富與窮遠(yuǎn)遠(yuǎn)隔開,貧與困緊密相連,各不干擾,彼此過著彼此的日子,肉香絕飄不到粥鍋里。
除此之外,各行各業(yè)也相對集中。例如昨天去過的吉祥街,從街頭到街尾,基本就是人的一輩子,從出生到入土,應(yīng)有盡有。
今日來的寶安街,又是另外一副模樣。車馬行、行腳店、殘花敗柳扎堆的勾欄院……最亮眼的也只有一家鏢局。整條街從頭到尾,透著股子下里巴人的味道。
但沒人瞧不起這兒,以前山陽的繁榮,八成靠這條街撐著,車來車往,貨走貨進(jìn),是多少人現(xiàn)在想重現(xiàn)的場景,只是,大雪封了路。
即便商路不通,各家店都很難維持,但這條街依舊是山陽最干凈的,有雪落下來,很快被掃去,不讓其阻路礙眼,以此證明,無論雪多大,都拖不住他們的腿,仍舊是天下盡可去的。
運(yùn)達(dá)車馬行。
在這條街上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壞,中規(guī)中矩。唯一可說的,就是他們多了一項(xiàng)服務(wù)——承運(yùn)活物。
無論人畜,還是兇禽猛獸,只要價(jià)格合適,他們都能按著要求,平穩(wěn)送達(dá)。需知,運(yùn)載活物是風(fēng)險(xiǎn)最大的,一個不慎,就可能血賠一筆,甚至都賠不起。相對的,收益卻高不出多少,所以肯干的不多。
當(dāng)然,這些都和狗娃他們沒關(guān)系,今天過來,也只是碰碰運(yùn)氣,看看能不能遇到落單的趙吉或者趙蔚昭,然后套問幾句話。
小妮的事情,趙震心里有疑。但為一家和睦,又不能明著問,只有派他倆來。小孩子和小孩子,無論說了什么,都能算童言無忌。
其實(shí)狗娃不想來,別人的家事?lián)胶喜黄?,何況還有狗屁倒灶的味道,知道越多,被惦記、被清算的可能越大,畢竟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道理,也就趙瓜不懂了。
但狗娃還是來了,那是趙震馬屁拍地舒服,夸他聰明機(jī)變,嗅覺敏銳,真有不妥,他一定能察覺,這事非他莫屬。
還有,王大貴看他時(shí),眼里透出地陰狠,也讓他忌憚,迫切地想抓住點(diǎn)東西,救不了命,坑得了人也行。
不管如何,他既然來了,就想把事情做好。但和趙瓜貓?jiān)诮锹浯蟀胩炝?,想“巧遇”的人還是一個沒出現(xiàn)。
不過如此明目張膽地蹲守,除了他倆,別人多半干不出,也多虧現(xiàn)在各家生意都不景氣,最近類似他們這樣四處討食的孩子也多,不然早讓人當(dāng)小探子抓出來審了。
“狗子,又冷又餓,俺覺得俺快不行了?!壁w瓜縮著身子,沒精打采,“再見不著人,俺肯定撐不住了?!?br/> “給?!惫吠迯膽牙锩龃植寂磷咏o他。
趙瓜認(rèn)識,有點(diǎn)不好意思接,“這都給俺?再見著小妮,俺咋說?”
“里面有吃的?!惫吠拚f。
趙瓜一把抓過去,麻溜打開,果然是他日思夜想,卻一直不好意思說嘗嘗的米糕。
雖然只有小半塊,他已經(jīng)激動到不行,抓起來就往嘴里塞,卻只咬了一小口,“別跟小妮說是俺吃了。”
“嗯。”狗娃點(diǎn)頭答應(yīng)。
其實(shí)帕子里包只有米糕,還有一塊菜餅。那是三十晚上,狗娃和娘親一起蒸的。初一那天,大人們喝酒,他在外面打拳,看到小妮拾柴回來,就把她叫到一邊,塞了三塊給她。
沒想到她能一直保存著,現(xiàn)在想來,那晚大翠問她有沒有吃的,她說沒有,多半是不想大翠難堪。如果只有他們兩個,那只餅子早到他手里了。
現(xiàn)在到也不晚,反正都舍不得吃,一直在懷里捂著。
小半塊米糕,趙瓜吃了大約一半,就不再吃了,放兜里揣起來,帕子倒是還給狗娃了,“米糕沾了俺口水,你肯定嫌棄,俺就留著下次餓了再吃。帕子得還你,是小妮送的定情信物。”
“少廢話。”狗娃接過帕子,隨手揣懷里。
“無情無義??!”趙瓜感慨,看狗娃想錘他,忙躲開一點(diǎn),跟著大叫,“俺滴那個娘哎,可算是出來了,俺還以為俺凍成棍,人都見不著呢。”
狗娃轉(zhuǎn)頭看去,果見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姑娘進(jìn)了旁邊巷子,瞅背影和趙蔚昭差不多高矮,就是衣服有點(diǎn)新。
但進(jìn)了城,年節(jié)還沒過,小孩子換件新衣服也說的過去,狗娃碰碰趙瓜,“既然看見了,那還不上去問?!?br/> 趙瓜沒挪地方,直直看他,很鄭重地說,“小昭是女的?!?br/> 狗娃沒好氣地問,“然后呢?”
“對付女孩,你比俺有辦法,所以,你去?!壁w瓜又退后一點(diǎn),很義氣地說,“俺給你把風(fēng),山叔虎叔他們出來,俺立刻大叫?!?br/> 你倒不傻!
狗娃思索片刻,起身往巷子那邊走,“把好風(fēng)?!?br/> 趙瓜拍胸脯保證,“放心好咧,俺干這個拿手!”
他不保證還好,胸脯拍山響,狗娃倒猶豫了,不過已然到了巷口,不進(jìn)去看看怎么都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