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指動弦音起!
未見其人,已先聲奪人!
眾人不禁抬頭,二樓高臺之上,簾幕重重,有身影端坐,腕轉指撥,窈窕隱約。
側耳傾聽,琴曲古樸大氣,不聞女子婉約,盡是豪氣縱橫。廣闊天地,逐濤踏浪,滾滾東去!
程謙等人是一等一的紈绔,但不代表他們毫無才學,要做些什么或許能力欠缺,但在鑒賞力上,整日耳濡目染,還是在水準之上的。
是不是真有水平,聽得片刻,已見真章!這時他們誰也沒拿這曲跟以往聽那些做對比,那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存在,拿來比,是褻瀆。
除了內(nèi)心震撼,那撲面而來的大氣磅礴,更是壓的他們喘不過氣,進而自慚,心頭有聲音在問:堂堂男兒,為難一介弱女子,羞也不羞?
七尺之軀,胸中所容,尚不及一個女子的三寸之間,實在有些無地自容。
汪洋大海,小舟傾覆。
嫣曉走在半途,頓住腳步,往下掃一眼,無論貴賤,神情專注,目無它物,靜靜而立……她閉上眼睛。
云濃扶欄,心底深深一嘆。
紅昭轉頭,目光落處,一只小手伸向桌上雞腿,見她看來,憨憨一笑,雞腿就不見了,她忍不住撇嘴——沒救的小饞貨。
他們注定是被人忽略的風景,樓上那連真容都半遮半掩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焦點,萬眾矚目。
琴音歇去,風收浪平。
“繡、繡水姑娘,可愿揭簾一見?”程謙再無咄咄逼人之勢,說話都有這氣弱,那份患得患失,是人就聽得出來,但沒人笑他。
謝友福甚至低語一句,“輸?shù)牟辉?。?br/> 但這時,誰又在乎他說什么,都在等那簾后女子的回答。
女子撫住琴弦,叮咚兩聲,方才緩緩道,“今晚無緣?!?br/> 程謙悵然若失,“姑娘一曲,著實讓人贊嘆,心神往之?!?br/> 但反應快一些的,卻都拿嫉妒眼神看他……今晚無緣,不等于今后無緣。
果然,“四月初九,當再奉上一曲,還卻今夜事?!迸诱f著,緩緩起身,“有客在等,小女子先退了,告罪。”
這次無人再留,出聲說點什么都不敢。不只是琴曲折人,實是聰明人太多。
謝友福、沈祥已看向程謙。四月初九是他祖母七十大壽,知府大人盛辦此事的心思,早已盡人皆知,時間點的如此清楚,樓上貴客是誰,還用多問?
父子在青樓爭搶同一女子,傳出去官聲必毀,所以無論這邊怎么鬧,那邊都不露面,直到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再也無法善了,那邊迫于無奈,才一曲動人,隱約其詞。
該明白的,自然明白。
程謙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在朋友眼前成了笑柄不說,回去后還不曉得有什么等著,旖旎心思瞬間散盡,該如何下臺成了首要問題。
“程公子,紅昭來了,酒在哪兒?”紅昭巧笑嫣然,移步近前。
臺階已到腳下,程謙掩去尷尬,順勢舉杯,“紅昭姑娘,請?!?br/> “只有紅昭有么?”嫣曉幽幽怨怨,緩緩走近。
“怎么可能?!鄙蛳橐矌兔鈬?,舉杯相邀,“這酒可烈,嫣曉姑娘不會怪在下欺負佳人吧?”
嫣曉秋波流轉,“那你要不要欺負?”
“呃……那自然是要的?!鄙蛳橄蕊嬃吮芯?。
云濃從一旁過來,執(zhí)了酒壺,為他滿上,隨即退去一旁,使喚丫頭也似。
沈祥趕緊作揖,“要云濃姑娘斟酒,罪過罪過?!?br/> 說著就去拉人家手,卻給常戎一下拍開,“你都喝過一杯了……云濃姑娘這邊請?!?br/> 云濃欠身一禮,“云濃體弱,飲不得酒?!?br/> “無妨無妨,我請姑娘吃茶?!背H置Π讶艘^來。
謝友福嘆一聲,“唉,我是喝酒還是吃茶?”
“都有都有?!苯鸾阌趾亢粢宦暎肮媚飩?,上酒!”
片刻間,一派祥和景象,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即便地上菜湯碎碗仍在。
狗娃躲角落里啃著雞腿,把一切收在眼底,只覺這些人真是有趣的緊。
可雞腿沒啃完,耳朵又給揪住了,“你這小子倒會躲清閑,知道小姐剛剛多累么?”
“青簪姐姐,這事不能怪我,小姐累得慌,找我沒用呀。”狗娃指指臺上,“我上去彈琴,下邊非打起來不可。”
“彈琴?就你?”青簪嗤之以鼻,“真是什么都敢說?!?br/> “所以才說幫不上忙嘛?!惫吠蘅蓭筒簧夏切∧拿?。
“少貧嘴?!鼻圄⑴ぶ渫庾?,“小姐找你,趕緊過去。”
“她不是在陪那老頭子,找我做什么?想偷梁換柱也得找你呀。”
“信不信我揪下你耳朵?”
“嘶……我信我信,姐姐手下留情?!?br/> “走快點,別磨蹭!”
兩人一路扯著拽著,互相較勁,直到一道房門前,才放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