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很大,畢竟一州首府,約十萬戶,每年打此過往之人也有五六萬,是原國西界第一城。
同時晉城也很小,就在一些人的股掌之間。謝家作為晉州第一糧商,勢力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莫說尋常百姓,就是一些衙府小吏,等閑也招惹不得。
他們想在晉城找一個人,幾乎不存在什么問題,何況繡水姑娘又沒掩飾行藏。
差不多是老龜進書房稟話的時候,盧德昭也把他們居處告給了謝友福。
這時謝友福也差不多穩(wěn)下來,并沒有急著過去做點什么。畢竟和鬧香暖樓不同,花樓里爭風(fēng)吃醋打破頭尋常事,打開門做生意,皆為利字,可轉(zhuǎn)圜余地大。
明火執(zhí)仗,擅闖私宅,性質(zhì)就變了,原國還是有大原律的。但當(dāng)然,如果對方是小門小戶的平頭百姓,大原律的解釋權(quán),也可以更寬闊些。
顯然對方不是。
花樓女子,名氣再大,其實也算不得什么。這個行當(dāng),講的就是個新浪拍后浪,年年換新人。畢竟不是家里賢妻,再漂亮看久了也是膩,更新率一直居各行之首。
但一個姑娘正當(dāng)紅,上頭的男人又非同一般時,就不得不多考慮一些,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
不提別的,一個四月初九擺在那里,謝友福就不能明著去做什么。
晚上偷摸行事,無論什么,做了也就做了,只要不傷人,完事怎么來怎么送回去,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會蠢到四處宣揚。
就是真說出去,也就搏大家一笑而已。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四處訴苦裝純,可是嫌錢拿的不夠?
可誰能想到,一個賣笑的,竟能不聲不響吞了他十幾個打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當(dāng)時聽了,只顧著生氣,畢竟折了面子,可事后細細一想,后背發(fā)涼。
捫心自問,他謝府是否有這個能力?
想的多了,人自然冷靜下來,于是聽盧德昭說了地方,謝友福也只是說,“先找到謝五他們再說?!?br/> 盧德昭松了口氣。
如果將來的主子是個沖動好事之人,飯碗多半不會長久,還知道利弊得失,那就很好。
這邊算是暫時忍下,但也只是暫時。謝友福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但說做點什么,總得四月初九以后,反正也沒幾天了,他能等,也正好做點準(zhǔn)備,總不能重蹈覆轍,貽笑大方。
另一邊,繡水姑娘看某只狗子鼓起眼睛,含笑問,“怎么?是做不到還是不敢去?抑或是都有?”
狗娃不說話。
繡水姑娘更有興頭,“我說豐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懂的吧?”
狗娃這次有話說,“你這樣自比,算不算大逆不道?傳出去,要殺頭的吧?”
不是什么關(guān)系都能往君臣上套的。
“豐年!怎么跟小姐說話!”老龜呵斥。
“龜叔,說好了孩子我來教的?!崩C水姑娘這話聽著不輕不重,但其實可輕可重,就看你往那方面想了。
輕了,只是小輩埋怨長輩不夠信任。重了,是主人責(zé)怪下人僭越不知分寸。
幸好老龜是聰明人,“小姐,老奴去準(zhǔn)備午膳?!?br/> 他說“午膳”也是暗暗的反擊了,這詞的出處尋常,用著用著就不尋常了。
狗娃就沒興趣和他抬杠了,等他出去才說,“我知道你為什么喜歡我了。”
誰喜歡你了!
繡水姑娘也不是第一次面對自我感覺良好的家伙,但一個小孩子如此自戀,還是讓人忍俊不禁,便好奇地問,“為什么?”
“你身邊都是那樣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要想過了算過了,再去說再去做,多累?!惫吠拗钢缸约?,“我就不一樣,不哄你也不怕你,鞋子丟臉上也只是嫌臭,他們就……不是,你根本不會丟他們?!?br/> 最簡單的話,卻道出了他們的相處之道。主仆叔侄的轉(zhuǎn)換,距離的保持,分寸的拿捏,哪一樣不耗費彼此的心力?御下之道,從來不是簡單的事情。
跟這孩子相處,倒真是輕松的多……
繡水姑娘出了會神,抬腳看了看,“真的很臭?”
“不用聞也知道,瓜蛋的腳能熏死人?!惫吠拊俅闻e例。
能把這個人忘了么?
繡水姑娘感覺被冒犯,不再提此事,回到先前的問題,“謝友福來了,你真不替我擋著?”
“切,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現(xiàn)在過來。”狗娃撇嘴,“就煩你們這樣,總愛拿這些考人,就好像不這樣,顯不出你們厲害一樣,沒勁兒!”
“好吧,我承認,是在考你,但誰讓我現(xiàn)在是你得先生呢?!崩C水姑娘對這個學(xué)生還是滿意的,“那你說說,他為什么傻了才會來。”
既然她明說考,狗娃也就認真答,“昨晚他派人抓你,結(jié)果非但沒抓著,他的人還一個都沒能活著回去,死的也找不著,換了是誰,都得想想,人去哪兒了?怎么沒得?誰在護著你?他惹不惹得起?……這些問題搞不清楚,他就跑上門鬧事,和傻子有什么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