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一下子變得靜極,外面的笑鬧聲也不見了蹤影,芝兒低著頭,卻無比真切感覺到無憂淡淡目光的掃過她周身,輕而慢、周流如線。
不知是心虛,還是真的感覺到了什么,芝兒又一瞬氣結(jié)得說不出話來。
從前,她也在大太太面前撒過謊的,那時的感覺卻并不是這般。大太太目光銳利是銳利,常常剜得人肉疼也是真的,但自己卻能斂身說謊,容止如常。
而此時的七姑娘,只是如花兒般自在靜開,自己卻漫生恐懼,努力咽下,上到了喉嚨的心跳,才終于做到無可懷疑地說,“奴婢聽到蜜兒向米嬤嬤說過蟬棲二字,當(dāng)時并不知道是姨太太名諱,事關(guān)重大。芝兒罪該萬死?!泵蹆菏堑麅旱拿妹茫宰雍芎谩,F(xiàn)下在大太太院子里做灑掃。
無憂的目光駐在她唇間半晌,純?nèi)灰恍Γ拔矣锌村e否,外面下了秋雨呢?!?br/> 芝兒恍了一下神,反應(yīng)過來,向外看了一眼,懵懂道,“正是綿勁之時。”
無憂從榻上起來,坐到書案前半晌,終于開口了,“將我之前寫的舊詩稿拿來,在雨時,正宜改那些?!?br/> 雨聲滴答,在七姑娘身后天地一簾幽夢般垂掛,芝兒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是好,才說了一半,可見七姑娘提筆飽墨并無繼續(xù)聽的意思。
轉(zhuǎn)身要默默退出時,七姑娘忽然叫住了她,那音色清冽且幽幽的,“那故事才到一半?!?br/> 芝兒提起心力,越已覺得有些掃興。也越發(fā)地氣短,就著七姑娘的半個問句,續(xù)下,“蝶兒這幾日里去蜜兒那里時,奴婢總是在想,是不是得了大太太的召喚?!彼撇唤?jīng)意頓了一下,“畢竟,知道姨太太名諱的人,闔府上下僅有她們姐妹?!?br/> 無憂拈筆之間,向她望了一眼,天色有些泛暗,窗欞之外漸枯之枝疏影橫斜,慢慢在無憂眸中興起的笑意,反如一種力量覆下,芝兒止不住喘了一下,“奴婢多嘴!”
無憂輕輕勾劃下詩稿中的舊句,“人心反復(fù),流年暗換的何止是容顏。你有心了。”
芝兒忙垂頭,“這樣的事讓芝兒惶恐以極,才會告訴給姑娘,并不是求姑娘趕走蝶兒,行敗惡之事,只是想著姑娘若然能想出個辦法來,對蝶兒姐姐旁敲側(cè)擊,大家便和從前一般無二。”
無憂轉(zhuǎn)眸去看外面的半窗雨簾,淡淡地問,“這覆雨豈是能收的的?!?br/> 芝兒如感寒意,在無憂看不到的暗角里悚然抖了一下。
秋雨雖寒,無憂已覺得室中氣悶不堪,伸手就推開了窗。
“姑娘!”芝兒忍不住出聲勸阻。
無憂回頭看她,笑道,“知道了。這就關(guān)上。”
芝兒動動唇再沒有說什么。
無憂覺得自己的心終于靜了,看人與人之間的心計轉(zhuǎn)換,也一如墨畫,倒是知道要挑哪里的毛病了,冉起一個笑意來,“外面那池蓮,現(xiàn)在越發(fā)地讓人珍愛,總想著,到了夏時傍晚,支張桌子,傍著荷花飲上幾杯,不知會是如何的愜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