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落。
　　從邊關(guān)出來，章軍親自統(tǒng)兵往西北向疾行。
　　一是要沿途看一看，才能放心。
　　另一則他心里也是情緒涌動，頗想在此刻再見見大漢冠軍侯。
　　章軍之前并非輕視霍去病，而是眼界所限，真心覺得霍去病統(tǒng)三百兵眾出去，是冒進。
　　他在邊關(guān)多年，受慣外族所擾，對邊關(guān)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霍去病能一夜連破羌族六座營寨，他是真的感到高興，心緒激蕩之極。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隊列摸黑行進，好在明月高懸，憑邊軍對路況的熟悉，并不耽擱行軍。
　　霍去病破營后還打算做什么，章軍有心請教。
　　此外冠軍侯這趟西行的意圖，要到什么程度才算罷手，也要當面問清楚。
　　從邊關(guān)出來，繼續(xù)推進，大抵四百里就會到達后世的西寧，繼續(xù)前行則是西海（青海湖）那一片沙漠綠洲，也是附近最大的水源地。
　　先零羌下轄的多個大小部落，便是圍繞這片區(qū)域，逐水而居。
　　霍去病拔掉的古羌部，亦是圍繞這片區(qū)域的大部落之一。
　　而此刻的古羌部，已是殘垣敗瓦，一片廢墟，殘留的火焰仍在焚燒。
　　月夜下，有幾個黑影，在這片廢墟出現(xiàn)。
　　一共六個人，各具氣勢。
　　被簇擁在中間的兩人是首領(lǐng)，一個高大壯碩，四方臉，濃眉如短刀般粗橫筆直，蹙眉時有一股凌厲的殺氣。
　　此人是西羌最強的部落之一，羌戎部首領(lǐng)乞伏裕。
　　他身畔另一人只有尋常身形，但手臂不合比例的瘦長，給人的感覺像是修有某種異術(shù)，且似乎格外靈活，連走路也只用足端點地般，沒有重量似的。
　　這人是西羌另一大部中發(fā)羌部的首領(lǐng)，呼古雁。
　　另外四人是他們的隨從，散開負責警戒。
　　乞伏裕和呼古雁兩人都在邊走邊打量周圍，看得很仔細。
　　他們最后來到一處位置，蹲下查看。
　　地面被大火焚燒后，落滿了厚厚的揚塵黑灰，空氣里還彌漫著熱氣。
　　但兩人目光炯炯，皆瞬也不瞬的盯著地面。
　　被他們注視的位置有些古怪，地上的揚塵跳躍起伏，顛簸劇烈，且有一股銳利的氣息攢動。
　　“巫姥?！?br/>　　乞伏裕的聲音中有著特異的摩擦感，讓人印象深刻。
　　隨著聲音，一個滿臉褶皺，穿灰色長袍的老嫗，衣服上涂滿了像是草木搗碎后，形成的染料繪成的詭異紋理。
　　她從被焚毀的古羌部廢墟暗影里走出來，眨動著褶皺密布的眼瞼，也和乞伏裕，呼古雁兩人一樣，看向地面，嘴里低聲呢喃著羌族傳承的某種古巫術(shù)咒言。
　　老嫗遂伸手在地面上方一拂。
　　那地面上居然浮現(xiàn)出一抹亮芒，一閃而逝。
　　這一瞬間的光芒之明亮，讓呼古雁，乞伏裕兩人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
　　若有漢軍在此，看見這道亮光，必會想起昨晚霍去病一刀斬殺滇楨的過程。
　　“果然是……”
　　老嫗以古羌語低聲道。
　　她翻開撫摸地面的手掌，掌心露出一道血痕，且有刀鳴般的聲音劃過虛空。
　　“好凌厲的戰(zhàn)意?！逼蚍Ｑ凵窬o瞇。
　　老嫗道：“這是滇楨被一刀斬殺后，尸體栽倒在地上的位置。
　　他死后，尸體倒在這，殺他的刀氣不衰，氣機破開他的身體，滲入周圍的地面、虛空，殘留不去。我催發(fā)出來也只是一縷余韻?！?br/>　　“刀氣外溢一日，仍能割傷巫姥的手，這是漢人修行的天人第幾境？”乞伏裕皺眉道。
　　“第幾境不重要，這一刀蘊含的意境才更可怕，充滿一往無前，兵鋒無敵的氣概。我之前還不確定是哪個漢將，能一夜連破我六座羌寨?！崩蠇灣谅暤馈?br/>　　“這么說巫姥現(xiàn)在知道了？”呼古雁道。
　　“匈奴王庭中軍，月前被漢人的一名將領(lǐng)率萬軍擊潰，數(shù)萬王庭兵馬北逃，各方聞之震動。”
　　“巫姥的意思，是帶兵擊潰匈奴王庭的漢將，來到了我們西羌？”
　　呼古雁和乞伏裕雙雙露出驚色，比看到那縷刀氣還震驚。
　　能打穿雄霸大草原的王庭中軍，在他們看來是奇跡般的戰(zhàn)功，遠比一夜擊穿六座羌寨更讓他們驚訝。
　　“漢地早就傳開了，說擊潰匈奴中軍的將領(lǐng)叫霍去病，漢人謂其為神將！是他來了？”
　　“我收到的消息說漢人皇帝為了賞他，將皇妹嫁給他為妻，傳告天下。他新婚應該不久，怎會出現(xiàn)在西羌？”
　　“滇楨若知是他來，絕不敢如此放肆……”
　　“這刀氣是漢人將領(lǐng)故意留下的，目的是警告我們？”
　　老嫗輕聲道：“咱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漢軍出了邊關(guān)，離這里已經(jīng)不遠。”
　　“有事我們回去再商議。”
　　幾人走之前又看了眼那處地面上刀氣迸發(fā)的位置，很快失去了蹤跡。
　　他們走后，稍遠處的兩株樹上，卻是又浮現(xiàn)出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這兩人正是之前的青銅面具女，氣質(zhì)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