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清冷的聲線里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顧宜寧心跳漸快,有些慌張地動了動手腕,卻沒能掙脫開那道囚著她的力度。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抽手。
男人溫熱的掌心依然不輕不重地禁錮著她。
人沒逃走,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衣袖中的令牌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么大一聲響,惹得兩人視線同時看了下去。
黑色的玄鐵墜在地板上,上面的浮雕繁亂而不失精美,“江湖令”三個大字筆鋒銳利,看著也是豪氣沖天,頗有江湖意氣。
原本在王府書房暗格中放著的東西,突然從她袖子里掉在了地上,如果說是巧合,那可就是太離譜了。
顧宜寧下意識地看向陸旌。
而對面的人仿佛根本沒感到意外,他俯下身,欲撿起掉在地上的鐵令。
顧宜寧慢了半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來不及去伸手去攔。
她慌不擇路,立刻上前兩步,又快又準地將令牌踩在自己腳底,把上面的紋路擋地嚴嚴實實。
陸旌手指頓了一下,視線中只剩下小姑娘被風吹地飄搖不定的衣角,在他手背上輕掃著,有些癢。
事實上顧宜寧剛踩住令牌便后悔了,自己的行為著實令人迷惑,陸旌顯然已經(jīng)認出了她,也認出了這塊令牌。
這么遮遮掩掩,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
她心里發(fā)虛,看過去的眼神略有防備,卻又生硬地裝成無畏無懼的模樣,開口道:“這是我從自己家拿來的東西,不是偷來的?!?br/>
小姑娘不打自招。
原來是偷著從書房尋來的。
她倒是十分清楚他那些物品平常都放在哪里,連暗格這種不起眼的地方都能翻出來。
陸旌有些好笑,淡淡地嗯了聲。
顧宜寧察言觀色,見對面的男人不惱,心中松快了許多,“我用我夫君的物品,該是理所當然,殿下堵在這里,是有什么意見嗎?”
“沒?!?br/>
她滿意地點了下頭,“既然如此,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就——”
陸旌輕描淡寫地打斷她,“你夫君是誰?”
你夫君是誰?
除了他還能有誰?
但畢竟是自己先裝作不認識他的。
顧宜寧見他頗為在乎這件事,也認真地扳著手指道,“我夫君姓陸,名旌,字時琰?!?br/>
陸旌沒太大反應,他身后的小藥童可謂是目瞪口呆。
小藥童顫顫巍巍地走來,聽見顧宜寧那句話后,腳崴了一下。
讓他駭然大驚的有兩點。
其一,這少俠竟是個女兒身。
其二,她竟然在勾.引殿下。
直呼殿下的名諱不說,還說殿下是她夫君,真是好大的心機好大的臉。
這世上能稱呼他們家殿下為夫君的人,只有他們家王妃,哪輪得到她一個外人!
小藥童氣得不行,鼓著臉往前走。
那邊顧宜寧撿起腳下的令牌,擦了擦重新放回腰間,隨后纏著陸旌問:“殿下滿意我剛才的回答嗎?”
陸旌揉揉她的頭,道:“滿意?!?br/>
小藥童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們殿下怎么……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對自家殿下大失所望,連帶著看他的眼神都幽怨無比,走到兩人面前后,悶悶不樂地鞠了個禮,“閣老們請……請少俠過去試藥。”
大殿上,來的都是上將及閣主閣老們,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到主子的性命,他們不可能不擔憂。
小藥童一路跑回來的,湊在許閣老身邊,不知說了些什么,讓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了點笑聲。
小藥童卻一臉氣憤。李閣老不禁問:“殿下中的毒尚未解開,你笑什么?”
“笑殿下終于肯開竅了?!?br/>
聽見門口處的聲音后,許閣老向后扭頭,目光越過陸旌,定定地看著他身后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女俠。
他道:“這碗湯藥里的其他藥材絕對安全,只有你說的瑤光草是唯一變故,有沒有毒,一試便知?!?br/>
顧宜寧剛要伸手,藥碗就被陸旌拿了過去。
閣老緊張道:“殿下這是何意?”
陸旌提步走上臺階,不緊不慢地坐到了王位上,將藥碗置于案上,輕慢地攪了攪黑漆漆的湯藥,彰顯幾分睥睨漠然。
他放下勺子,淡道:“本王無需試藥,直接飲用即可?!?br/>
“不可!絕對不可!事關殿下安危,老夫不同意殿下這樣冒險,在座的所有人都愿為殿下試藥,殿下不必如此固執(zhí)?!?br/>
然而陸旌威嚴已深入人心,在場的所有人中,也就幾位長輩敢勸,其他人雖擔憂,卻不敢上前阻攔。
臺階下眾說紛談,臺階上陸旌已經(jīng)飲下了一口藥汁。
碗勺碰撞的聲音,使得殿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過去,顧宜寧也不例外,她擔憂之色已布于臉上。
陸旌不一會兒便飲下了一碗湯藥,掀眼時瞥見小姑娘一副緊張模樣,敲了敲桌面,“過來?!?br/>
有了這道命令,幾乎沒有任何阻攔,顧宜寧便坐在了男人身側。
從他手中接下空碗后,交給一旁的內侍。
原打算噓寒問暖一番。
沒想到陸旌忽而側身,倏然間便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顧宜寧目光直直地迎上去,稍有茫然,努力扮演著盡心盡力的小俠女,輕聲問:“殿下有何吩咐?”
“沒有?!?br/>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臂,斯條慢理地扯了下她頭上的發(fā)帶。
顧宜寧沒來得及防備,就見那條藍色發(fā)帶從自己頭上掉落,纏繞在了他的指間。
沒了發(fā)帶的綁固,一頭青絲頓時松散下來,發(fā)尾垂于腰間,傾然如瀑。
陰柔的美少年一下子變成了美嬌娥。
看呆了大殿上的眾人,贊嘆聲驚訝聲接連傳來。
連顧宜寧本人也是愣怔著的,她搖了下男人的腿,“你做什么?”
陸旌不知從哪拿出一支玲瓏細簪,小心又認真地置于她耳側的編發(fā)中,“別亂動?!?br/>
一時間,接頭交耳的聲音少了許多。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
向來寡言少語不近人情的殿下,此刻眼中的寵溺就快要溢出來,姑娘兩頰紅紅,霞映澄塘,這樣看著,倒是十分養(yǎng)眼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