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若晨嚇得猛地蹲下。
只驚鴻一瞥,她卻看清了,推門進來的是徐婆子,給她家說親的媒婆。就是她帶著錢裴的聘禮上門,眉開眼笑地對她說“恭喜大姑娘”。恭喜個豬狗牛羊雞鴨鵝的。
安若晨后背緊貼在墻上,整個人縮在窗戶下面絲毫不敢動彈,緊張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若是被徐婆子看到她在此處,她真是百口莫辯,事情再傳到她爹耳里,她就再沒逃跑的機會了。
安若晨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聽著屋里的動靜,兩眼盯著那半截墻。聽到徐婆子坐下的聲音,安若晨試圖慢慢朝那半截墻爬過去。
手掌剛撐到地面,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徐婆子呯地一聲迅速起身,安若晨嚇得一縮,不敢動了。
徐婆子去開了門,安若晨趁機爬到窗的這一邊,離那半截破墻只有三步之遙。但安若晨沒敢輕舉妄動,依她目測,屋里透過窗戶能看到這墻的位置,她這會爬過去,會被看個正著。安若晨屏聲靜氣,等待著機會。
進屋來的是個男人,徐婆子喊他“解先生”。安若晨聽不出來這位解先生的年紀(jì)多大,說話倒是挺和煦的感覺,只是跟個媒婆子約在這種地方,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安若晨猜對了。她聽到解先生對徐婆子道:“那兩個姑娘若是不行,你就再物色別的,莫與她們多說,省得到時還得滅口。如今先莫管她們,有重要的差事交給你辦!
“是,先生請說!
“你找?guī)讉人,要城里的生面孔,機靈些的,去將城北的糧倉燒了。”
安若晨嚇了一跳,她忍不住悄悄探頭往屋里看了一眼,那男子背沖著窗戶,她看不到長相,徐婆子一臉嚴(yán)肅恭敬地聽著那男子說話,壓根也沒往窗戶這頭看。安若晨覺得機會來了,再不管他們要燒哪兒,她輕手輕腳往那半截墻走過去,抬腿邁到一半時,聽到屋里男子道:“有人?”
安若晨嚇得差點沒把舌|頭咬掉,她加快動作迅速邁到了墻這頭,閃身躲到墻后。
“沒人。隔壁是空屋,無人住的!边@是徐婆子在答話。
安若晨瞪著這窄小的后院和破舊的后門,冷汗?jié)窳吮臣埂?br/>
徐婆子一邊答話一邊走到后窗往外看,窄窄的過道和半截破矮墻,跟以往沒什么不同。忽然墻上有只貓?zhí)诉^去,徐婆子道:“是只貓!
可解先生還是出了去,他走到破墻那看了看,抬腳邁了過去。
隔壁屋子里確實是沒人,解先生在窗口往里看了看,有些不放心,干脆進了屋。徐婆子也跟了過來,道:“確實是只貓!
解先生在屋里看了一圈,打開了柜子,看了床底,什么都沒有,還沾了一手的灰。他就此做罷,領(lǐng)著徐婆子又回到了屋里。交代了幾句后,似還不放心,道:“莫再來此處,下回?fù)Q個說話的地方!
“是,是!毙炱抛舆B連點頭答應(yīng)。這位解先生小心謹(jǐn)慎且多疑,她早就領(lǐng)教過了。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后,很快前后腳離開。解先生走時,看了一眼隔壁的木門。
安若晨縮著身子躲了半天,沒聽到什么動靜,一咬牙,從缸里悄悄探出頭來。沒看到人,沒聽見什么聲音。于是輕手輕腳從缸里邁出來,迅速掩到半截墻后聽了聽,隔壁似乎是沒人了。她快速進屋,打開前門出去,鎖好門鎖,然后疾奔出了巷子。
一口氣跑過小路,繞進小道,周圍有此許行人,安若晨放了心,她放慢腳步,理了理頭發(fā)衣裳,若無其事地朝茶水鋪走去。離開這么久的理由她一早想好——她又逛了逛別的店,逛得忘了時間。
安若晨繞進小道之時,一個男子走進了平胡東巷。正是那位解先生。
去而復(fù)返是因為他還是很不放心,不但不放心他還想起來了,離開時,他看到隔壁關(guān)著的屋門上掛著鎖。若是空屋,為何不鎖門。若是沒必要鎖,為何又掛著個鎖。
解先生很快走到巷子最里頭的這一戶門前。門是鎖著的。
解先生皺起了眉頭,他很確定,他走時看到的這鎖只是掛著。解先生看了看,運氣用力,將鎖從破舊的門上扯了下來,一把將門推開。
屋子里的擺設(shè)與剛才一樣,柜子床底哪哪都沒人。他相信這次是真的沒人了。但他必須再找找。
他很仔細(xì)地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什么都沒找到。那個空空的大水缸讓他很懊惱,先前竟是忽略了這個。他繼續(xù)查看,竟然在方才他與徐婆子談話的那間屋子窗戶下面,撿到了一個小巧的小兔形狀的白玉耳環(huán)墜子。
解先生拿著耳環(huán)在陽光下仔細(xì)看,微瞇了瞇眼。
安若晨回到家中,直到老奶娘問起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耳環(huán)少了一只。
隨她出去的小丫環(huán)道:“許是在衣鋪子里擠的。今日也不知怎地了,竟這許多人去那鋪子逛!
“怪可惜的!崩夏棠镏腊踩舫亢芟矚g這對耳環(huán),時常戴著。她讓小丫環(huán)去那衣鋪子找找去。小丫環(huán)今日太累,不太樂意,但看老奶娘板了臉,便去了。
半晌后丫環(huán)回來報說沒找到,安若晨很是忐忑。老奶娘以為她舍不得那耳環(huán),道:“不是還有一只嗎?我拿到首飾鋪去,讓他們照原樣再做一只便是了!
“不不,那式樣也舊了,要換也換個新樣式的好。”安若晨忙道。若真是丟在了不丟的地方又被人撿著,那去首飾鋪重打一只簡直就是告訴對方:“沒錯就是我!是我偷聽了你們的談話。”安若晨揉揉額角,將這想像壓了下去,當(dāng)真是怪嚇人的。
虎威將軍宗澤清走進紫云樓書房時,看到龍大正捧著書彎著嘴角似在笑。
驚嚇!
宗澤清趕緊揉揉眼睛,仔細(xì)再看,好吧,沒在笑,還是那張嚴(yán)肅臉。剛才定是幻覺了。于是宗澤清計劃不變,撲過去爛泥一般倒在龍大身邊的椅子上:“將軍啊!”
龍大鎮(zhèn)定地繼續(xù)看書,對宗式撒嬌法完全不為所動。
宗澤清看了看龍大的表情,坐直了,好好說話,態(tài)度懇切:“將軍,你快派我去前線駐守幾日,讓我歇息歇息!
宗澤清今年二十五,比龍大小幾個月。生了張娃娃臉,秀氣斯文白凈模樣,笑起來人畜無害單純可愛,可在戰(zhàn)場上卻是驍勇。因著立了大戰(zhàn)功被皇上賜名虎威將軍,封五品。
官是封了,官威卻是沒有的,整日嘻嘻哈哈,與誰都能打成一片。謝剛看穿他,總道:“不如到我這做探子吧,你這張臉,應(yīng)該挺好用的!
呸!虎威將軍好嗎!虎威!
但其實宗澤清還真是也干著探子的活,另一種探子。
比如到了這中蘭城吧,龍大公務(wù)繁忙,嚴(yán)肅冷峻,說話談事只談軍務(wù),禮物帖子收了一大堆,誰的邀約都不赴。宗澤清就不一樣了,誰的邀約都去,不邀的他想去也去。笑容可親,耐心周到地與各官員各富紳客套,幫著龍大各種解釋。說將軍皇令壓身,不敢松懈。且眼下軍情雖不緊急,但龍家軍初來乍到,豈能懶散無律,這般給鄰國看到了,便起不到威懾的作用等等。
因著龍大不拘言笑,宗澤清這般好說話立時引來不少人攀交。短短數(shù)日,宗澤清在城里便混得如魚得水,應(yīng)酬不斷,前呼后擁。
宗澤清一本正經(jīng)的撒嬌又被龍大拒絕了,他抬眼,嚴(yán)肅臉問:“打聽到什么了嗎?”
宗澤清滔滔不絕開始說哪個官跟哪個府有姻親關(guān)系,誰誰誰是誰誰誰的遠(yuǎn)房表叔,誰誰的表姐是某某官的二房,哪個富紳掌著城里的哪些買賣。哪個縣令得勢,哪家大戶掌著哪里的商脈,太守那一眾官員都如何如何,私底下有什么閑話等等,足足講了一個時辰,喝了兩壺水。
龍大一邊翻書一邊聽著,也不打斷他。宗澤清終于講完了,看龍大沒反應(yīng),便很故意的挑中間段又講一遍,剛開個頭說到某某某,龍大淡淡開口:“這個你報過了。”
很好,證明將軍有聽,那他不必傷心。宗澤清又灌下一杯水,熱情又懇切地道:“將軍,楚青前線巡防多日,太辛苦了,換我去幾日吧!笨磳④姏]反應(yīng),于是又道:“崇海日日練兵,太操勞了,不如換我去校場幾日吧!
喝酒應(yīng)酬聊八卦,比操練還累。將軍半點不憐惜手下,唯有自己憐惜自己。
“行啊!
宗澤清精神一振,頓覺自己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