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曾教過你凡事待人留三分,喜怒不形于色,可你如今待別人一片不可言說的善意,待自己父親倒是爐火純青?!?br/>
謝遠身量極高,既有儒生的俊挺,又有閣老的深沉,俯視之下,一雙暗灰昏沉的瞳孔能讓人頗感驚悸。
他不提還好,一提,明謹卻是不慌,反而一改此前在謝明月等人面前的溫和趣味,只淡漠穩(wěn)重,“若有老師考較,學生當隨時嚴正以待,這也是常理,難道父親不滿意嗎?”
“若我要你聽話,將可能威脅你的敵人鏟除掉,你可聽?”
明謹抿唇,“宴王?如果父親這次未能成事,給女兒留了機會,他這般惡犬般的人物,女兒自會全力解決?!?br/>
“不是他,是謝之檁跟謝明月?!?br/>
謝遠輕描淡寫,明謹卻面色微變,手指擰緊,道:“父親若能把一雙兒女視為敵人,那您的另一個女兒必然得有兔死狐悲之感,既有這樣的認知,那凡事不走絕路,給自己留一線生機,這也是父親您教我的——敵人的敵人是朋友?!?br/>
她毫不掩飾“敵人”這個用詞,也拒絕了對方的命令,仿佛無懼如此會傷了父女情分,只因這樣的對話尺度于他們父女之間儼然還算溫和的。
至少比起四年前的算。
“倒是有一番長姐拳拳愛護弟妹之心,既如此,為何又不顧大局,不怕來日另一種危險反撲,四年前執(zhí)意要愚蠢行事——我說的是你私自派人救走言氏一家余孽?!?br/>
謝遠所言,依舊平靜深沉,沒有波瀾,而他盯著的嫡女,卻是猛然抬頭,那一雙眸子平日里淡若清秋,歡喜時如春夏絢色,而憤怒時卻如....像極了一個人。
謝遠莫名失神,卻也清楚聽到后者克制了情緒后的一句話。
“我既做了放人的準備,自壓得住他們,他們來日的報復至多也只到我跟前,絕不會給父親帶來任何麻煩,父親不必擔心。”
“擔心?”謝遠嗤笑了下,聲音沙啞,卻森然如刀。
“是你擔心他們報復到你跟前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可一旦越過你到我這里,就必死無疑,所以你嚴密監(jiān)控他們?!?br/>
明謹:“凡事看結(jié)果,過程不太重要,只要目的達成即可,這也是父親教我的,所以父親何必管女兒這般做的本因如何呢?!?br/>
她很冷淡,從頭到尾都防著。
謝遠更冷淡,從頭到尾都在逼迫。
父女對視片刻,謝遠收回目光,看著遠方湖泊后的院落,那是明謹住著的地方,但不止一個地方。
他眉心緊蹙,嚴重森然,忽道:“那個地方不適合你,我讓人安排了新院落,如果你愿意...”
明謹本來做好了自己父親針對宴王或者言氏的事情逼迫到底的準備,卻不想對方忽然來這么一句,她微皺眉,下意識看了自己的住處一眼。
“住習慣了,不用換了,不過如果父親有需要,換了就是?!?br/>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四年前脾氣挺大,如今倒是收斂了?!?br/>
謝遠瞟她,也不知是滿意自己女兒的轉(zhuǎn)變,還是不滿意。
恒國公心機深沉,舉國皆知,因此明謹也不知他如今心態(tài),只沉默片刻后,見謝遠既不走,也沒讓自己走,不得不主動提及,“宴王畢竟是先帝疼寵的幺弟,血統(tǒng)高貴,宗室那邊就不好過,父親親自插手,可是因為此人在朝堂上有所威脅?”
“一個先帝盛寵時都沒有實權(quán)的王爺能有什么威脅?!?br/>
“具體因為什么,你心知肚明?!?br/>
謝遠顧自雙手負背離去,留下明謹表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