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奴盯著歡奴看了好一會，神色迷惑而茫然，好像不再認識他，又好像視而不見，目光只是恰好經(jīng)過他，突然臉上涌現(xiàn)一片紅潮，伸手緊緊抓住歡奴的手臂：
　　
　　“我怎么了？是你！你能救我，對不？”
　　
　　“我能救你。”顧慎為生硬地將手臂抽出來，“先把白絹給我?！?br/>　　
　　“白絹，白絹……”
　　
　　遙奴喃喃自語，似乎從沒聽說過這兩個字，臉上紅潮漸退，胸膛劇烈起伏，兩條胳膊狂暴地甩動著，敲得身下的土炕梆梆響，然后他又聲嘶力竭地笑起來。
　　
　　顧慎為急忙再次按在遙奴的天池穴上，以陰勁的方式輸入內(nèi)息，但是他的內(nèi)功實在過于微弱，根本壓伏不住遙奴體內(nèi)洪水般肆虐的陽勁，直累得精疲力盡，遙奴也沒有片刻安靜。
　　
　　只有雪娘這樣的高手才能以強力制住走火入魔的內(nèi)息。
　　
　　顧慎為放棄了救治，盡量避開那兩條甩來甩去的胳膊，又在遙奴身上搜上了一邊，甚至連他最**的地方也細細查看，還是一無所獲，遙奴一定是將白絹藏在別的地方了。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遙奴氣力耗盡，才漸漸平靜下來，只是雙臂還偶爾抽動一下，喉嚨里不連貫地發(fā)出嗬嗬聲，像是溺水者在進行最后的扎掙。
　　
　　“白絹！白絹！”
　　
　　顧慎為使勁搖晃著遙奴的身體，想要榨出他最后一點生氣。
　　
　　遙奴進入了迷亂的狀態(tài)，臉上紅潮來了又退，退了又來，有時他會積聚一點力氣，全用在喋喋不休上。
　　
　　他認不出歡奴，甚至不知道身邊還有別人，說的盡是些胡言亂語，一會自夸，一會咒罵，一會又在哀求，他就像一名獨角戲戲子，一人分飾眾角。
　　
　　顧慎為徹底失望了，神意只幫他完成了計劃的一半，遙奴就要死了，記載著速成法門的白絹卻還是下落不明。
　　
　　遙奴的狀況時好時壞，從早晨一直折騰到日落西山，沒有醫(yī)生來給他治病，雪娘也沒有來，在所有人眼中，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關注。
　　
　　顧慎為坐在地上，頭枕在炕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遙奴時斷時續(xù)的喘息聲，還有突然蹦出來的只言片語，想要從中聽到白絹的線索是不可能的，遙奴壓根就忘了白絹，甚至連金鵬堡都忘在了腦后，他提起的人和物都來自從前的經(jīng)歷。
　　
　　遙奴從前的主人一定非常卑劣，他因此對人世也充滿了怨恨，這是顧慎為從雜七雜八的話語中得出來的結論。
　　
　　奇怪的是，坐在一名垂死者身邊，顧慎為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未來的計劃上，與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遙奴相比，他自己的生命也沒有多少保證，只要再過一兩天，或許他也要追隨遙奴的足跡。
　　
　　在地獄中相遇時，他該怎么對遙奴解釋？
　　
　　“嘿，是我害你走火入魔的，可是你藏著白絹也害死了我，咱們扯平吧?！?br/>　　
　　遙奴會有什么反應？他或許已經(jīng)在地獄中找到了新靠山，所以不在乎自己變成了鬼魂，但是如果他仍有非份之想的話，顧慎為下定決心，就是在地獄里也要再殺他一次。
　　
　　“歡奴?！?br/>　　
　　遙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平靜，跟沒事人一樣，一直沒怎么害怕的顧慎為心里卻突地跳了一下，回頭看著炕上的垂死少年。
　　
　　遙奴的眼珠亮得嚇人，外面的陽光正暗淡下去，他的眸子卻像在燃燒一樣，發(fā)出回光返照者特有的奇異光芒。
　　
　　“你逃不掉的，我在地獄里等著你?！?br/>　　
　　這是遙奴的最后一句話，他好像獲得了通曉人心的能力，讀出了歡奴的心思，說出這句既像是威脅又像是期待的話，然后長出一口氣，頭歪倒了一邊。
　　
　　顧慎為的心又突地跳了一下，伸手去探遙奴的鼻息，知道他死了。
　　
　　沒叫人來幫忙，顧慎為一個人背著尸體，走出西門，在鬼叫崖的盡頭將它拋了下去，身體輕松了，心里卻還像壓著一塊大石，推脫不掉，可能永遠都推脫不掉。
　　
　　回到臥房，同屋的少年都小心翼翼地躲著他，他跳上炕，離他最近的人也保持著三尺以外的距離，好像生怕傳染到他身上的邪氣，這邪氣來自死去的遙奴。
　　
　　顧慎為管不了這么多，他太累了，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甚至沒有精力去思考該怎么對付即將回來的韓世奇。
　　
　　事情不會順著他的希望發(fā)生，第二天一早，韓機奴拿著紅木棍敲打炕沿，叫醒了少年們，大聲宣布他們不用去八少主院中請安了，因為八少奶奶懷疑這一群少年都有邪氣，這一整天他們都要用來打掃積薪院，因為“三哥”已經(jīng)回來了，今晚會來過夜。
　　
　　顧慎為心中一驚，他還沒有辦法應對這個危險，看樣子只能找機會再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