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碧紗簾子,深深淺淺的綠蔭亮得耀眼,知了的叫喚聲此起彼伏。
富貴牡丹陽黎木的八角飯桌上,第一輪的六道冷碟、六盤蜜餞陸續(xù)撤下,侍女們魚貫而入,端上第二輪的十二道熱菜,躬身退下。
一名五短身材的饕族侍立在席旁,他頭大如斗,蒜頭鼻孔,豬鼻又長又粗,墨綠色的皮膚布滿褶皺,是原婉親自帶來的私廚。
“這是炎荒的果貉,前幾日由一個小世家獻(xiàn)上來的,也算是個稀罕物,安兒不妨嘗嘗?!痹穸俗鲜祝e起牙筷,在一盆覆滿彤紅豆醬的菜肴上輕輕一劃,蒸汽氤氳,露出里面片片雪白如玉的肉瓣,濃香噴溢而出,繞席久久不散。
支狩真乍聞之下,只覺精神一振,氣血勃勃。
饕族洋洋得意地介紹道:“炎荒的一些萬年火山口附近,生長著一種奇異的植株,結(jié)出的果實色澤艷麗,奇香誘人。當(dāng)?shù)氐幕鸷勋F吞食之后,不但無法消化,果實還會在它體內(nèi)汲取血肉精華,繼續(xù)生長,與火貉獸的器官逐漸融為一體,直到最后破腹而出,異變成精。
在它尚未破腹前,先行捕殺,經(jīng)過浸、漬、炸等十八道調(diào)制,再以文火燜鍋烹煮半個時辰,最后配上我族秘傳的醬料,大火收汁。滋味似肉非肉、似果非果,勘稱滋補(bǔ)元氣的美味極品。”
“多謝老太君。”支狩真起身夾起一片果貉肉瓣,先遞給鄰座的趙蝶娘,恭謹(jǐn)?shù)氐?,“請娘親先用。”隨后才自己夾了一片。
肉瓣一咬即破,嫩腴滑膩的細(xì)肉入口化成鮮美的汁水,濃烈的肉香與清甜的果香融合在一起,甘咸互補(bǔ),回味無窮,同時內(nèi)腑生出暖洋洋的精氣,血液的流動也通暢了幾分。
“安兒,你這幾日練劍辛苦,要多吃些補(bǔ)補(bǔ)身子?!壁w蝶娘舀了一勺粘稠透明的水晶蛟膏,沾了點千年黑芝乳,盛到支狩真碗里,用絹帕擦了擦他嘴角的醬汁。
饕族大廚忍不住道:“水晶蛟膏滋味甘厚,宜配清淡的九節(jié)藕汁?!彼锨坝H自調(diào)制了半碗,再灑上一撮細(xì)碎的忘紅玫花,呈給支狩真。
“母親為我辛苦了十多年,更該好好補(bǔ)補(bǔ)。”支狩真又將碗遞到趙蝶娘跟前,兩人一副母慈子孝的親情模樣。
原婉笑了笑:“蝶娘,你到侯府也有些時日了,還住得慣嗎?”
“多謝老太君關(guān)愛。”趙蝶娘不卑不亢地道,“心安處即是家。不管是深山野嶺還是豪府華邸,只要安兒在,我這做娘的就住得慣?!?br/> 原婉目光一凝,定定地瞧著她。趙蝶娘只是娥首低垂,云髻上插的木釵子墜兒垂下來,遮住了眉眼。
偌大的膳廳內(nèi)靜寂無聲,三人各懷心思,外面的夏蟬叫得愈發(fā)歡騰了。陽光漏進(jìn)簾子,像一縷縷明晃晃的水波。
“蝶娘,我曉得,侯府這些年慢待了你,你心里難免有怨氣,這是人之常情?!痹穸⒅w蝶娘瞧了一陣,“不過俗語說得好,苦盡才能甘來。如今安兒有出息了,也算光大門楣。你這做娘的熬出了頭,顏面也有光彩。那些個陳年旮旯的舊事,就不必放在心上折磨自己了。永寧小侯爺?shù)纳福偟糜行┒橇?,不是么??br/> “老太君說的是。不論是慢待還是虧待,我這個寒門子都得生受著。”趙蝶娘依舊低著頭,掩住了眼角的一絲冷笑,任其慢慢凝固。本以為原婉是個單純的直性子,孰想也是個勢力眼的俗物。以前對自己不聞不問,如今原安剛?cè)氲篱T,便登門宴請。
“這話倒是沒錯的,你也算有長進(jìn)了。哪怕咽下去的是苦膽,也得笑瞇瞇地說甜,接著往下咽。因為這里是永寧侯府,博陵原氏,不是秦樓楚館,荒村野鎮(zhèn)?!痹窨跉馄降慌?,“進(jìn)了這扇朱漆大門,必要有所承擔(dān),這就是世家,就是高貴的血脈傳承。對了,明日里金枝閣有個聚會,你也去。多結(jié)交些人脈,學(xué)點東西,也可幫襯安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