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許淮頌一時還真不知道從哪講起,半天吐出四個字:“有點復雜?!?br/> “這世上還有比前任更復雜的人際關系?”
“債務人和債權人不復雜嗎?”
劉茂瞪大眼,一想,還真像那么回事。
做律師這行,與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久了,觀察力也日漸敏銳。就今天這個狀況來看,他能夠肯定,阮喻和許淮頌彼此相識。
他原本想,能把一次“重逢”搞得那么僵的,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可被這話一提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太過狹隘。
劉茂恍然大悟,結巴了下說:“她……她欠你錢???”
怪不得阮喻戰(zhàn)戰(zhàn)兢兢,裝不認識許淮頌。而許淮頌呢,也硬是拗出張撲克臉來。
見他當真,許淮頌笑了聲:“沒有?!?br/> “……”劉茂有點想犯法。
“找地方吃飯吧。”見他還要問,許淮頌及時截斷了話頭。
他只得踩油門,邊打方向盤邊回想昨天。
昨天許淮頌打電話來,托他調個關系,在蘇杭一帶查一個人的基本信息和聯(lián)系方式。他問急不急,因為手頭剛接了個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案,趕著做網絡證據保全。
許淮頌說“急”,但說完卻沒了下文,想到什么似的,改問這樁案子的委托人是誰。
他是至坤的合伙人,有權了解事務所接手的案件,劉茂一五一十說明白,結果就被匆匆掛了電話。
再得到許淮頌的消息是凌晨,他語不驚人死不休,說自己在浦東國際機場。
這么前后一聯(lián)系,劉茂徹頭徹尾懂了:許淮頌口中要查的人就是阮喻。
哪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重逢?他就是為她回的國。
只不過千里迢迢趕來,換來人家一句“不認識”而已。
哪個男人還不要點面子,劉茂也就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吃什么,西餐?”
“太慢了。簡單點吧,趕飛機?!?br/> “飛舊金山?”他詫異。
許淮頌點點頭。
敢情連找酒店也是扯謊。
“你這不剛來嗎,怎么就急著走?”
“距離我委托人的庭審只剩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你說我急不急?”
劉茂瞠目:“你瘋了?。俊?br/>
花十幾個小時趕回國,匆匆見一面,又花十幾個小時回去辯護?
許淮頌調低座椅躺下來,疲憊地闔上眼:“可能是吧?!闭f完又笑著嘆口氣,“換誰誰不瘋?!?br/> *
沈明櫻的公寓里,阮喻蜷在沙發(fā)上,腦袋埋進抱枕:“真是要瘋了……”
聽她從頭講到尾,沈明櫻笑出眼淚:“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不會被認出來的?”
“我哪知道真能鬧到本尊那兒去?”她抓著頭發(fā)爬起來,“太玄幻了,小說都不敢這么寫,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知道自己現(xiàn)在像哪時候的樣子嗎?”
她有氣無力咕噥:“哪時候……”
“滿十八歲的第一天,被許淮頌牽了手的那個晚上。”
那天她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夜沒睡,也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可是當初有多興奮,現(xiàn)在就有多想暴走。
沈明櫻扭頭去廚房做午飯,等回來,就看她攥著手機面如死灰:“怎么辦,我說這本小說是我親身經歷的那條微博,是連帶澄清大綱創(chuàng)作時間的視頻一起發(fā)的……”
也就是說,她不能刪博,也不能重新編輯內容,因為這樣的舉動,一定會被有心人賦予骯臟的含義。
“別自戀了,美國精英律師才不會閑得看你微博。而且人家壓根不記得你,就算把你小說翻爛,也不一定發(fā)現(xiàn)你在寫他?!鄙蛎鳈呀o她算著這筆賬,“再說都是過去式了,就當個路人甲唄,最差也不過丟把臉,誰還沒個青春期的幻想啊是不是?”
阮喻知道這話在理,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會看到小說里那段‘春夢’,我就過不了心里這道坎……”
沈明櫻哈哈大笑:“叫你為了藝術效果添油加醋!”笑完拿手肘撞撞癱成爛泥的人,“說正經的,就為這點破事,不告了?”
她打起精神來,搖搖頭。
說不告當然是假的,只是打算放棄至坤,另尋律師。
確認沈明櫻朋友那邊不會因此難做后,當天她就聯(lián)系了杭市另一家律所。
對方同樣邀請她面談。
這家律所名叫“鼎正”,接手阮喻案子的樊姓律師雷厲風行,當晚就理出了應對方案。
所以次日,她來到事務所時,直接拿到了一份計劃書。
她一邊翻看資料,一邊聽對面的中年男人講:“阮小姐提到,你的案子涉及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但事實上它跟后者關系不大,你的作品原創(chuàng)與否,不需要在法庭上得到認可?!?br/>
她有點驚訝:“那要怎樣扭轉輿論?”
樊易忠扯扯嘴角:“在網絡證據保全到位的前提下,只要證明大綱失竊,被告的侵權行為就成立了?!?br/>
“在法律層面或許是這樣,可您也看到了,涉案作者已經配合我作出澄清,然而在輿論層面上,作用并不大?!?br/> “因為那份聲明目前還不具備法律效益。”
她皺起眉頭:“但如果在證明大綱失竊的基礎上,對作品原創(chuàng)性也作出探討,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失竊成立后,再探討兩篇作品根本毫無意義。難道阮小姐很期待得到‘雙方作品高度相似’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