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明時節(jié),春山如黛,萬物盡顯的時候,春雨細(xì)細(xì)綿綿幾日未停,屋內(nèi)的石板地面都冒出了細(xì)小的青苔;
宛南手里端著盞小油燈,悄聲打開一扇破舊的木門,進(jìn)來后,又小心的將門關(guān)好,上了門栓。
清涼的水霧從半合著的窗中鉆進(jìn)來,帶起床邊的紗帳,濕氣瞬間涌入這個窄小的臥房中;
宛南將油燈放在桌上,幾步走到窗邊,探頭往外看了看,已是深夜時分,大地黑不見底,整個陸家村安靜的坐臥在黑夜的雨幕中,仿佛與世隔絕一般,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再聽不到一絲其他的聲響。
宛南無聲無息的將窗戶關(guān)緊,回身走到床邊,掀開床帳。
一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孩正安靜的躺在床上,被子蓋在肚子上,雙手虛握著放在耳側(cè),雙頰微紅,雙眸緊閉,睡的很熟。
宛南看著他,微微側(cè)身,坐在床邊,良久,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圓嘟嘟的小臉。
小男孩毫無反應(yīng)。
宛南忍不住笑了,這孩子無憂無慮,睡的真熟。
隨后,她轉(zhuǎn)頭看向擺在桌上的銅漏壺,亥時初,差不多到時間了。
她幫男孩掖了掖被角,放好紗帳,端起桌上的油燈,出了門。
她們姐弟倆現(xiàn)在住的房子,還是她們曾爺爺那一代留下來的,住了四代人,歷經(jīng)上百年,屋頂房梁搖搖欲墜,三個臥房塌了兩個,廚房漏水嚴(yán)重連灶臺都燒不熱,天井周圍的瓦片摔壞了好幾個,硬生生將天井?dāng)U大了一圈。
宛南端著油燈站在天井邊,仰頭看著檐下嘩嘩的水流,眼里沒有對貧苦生活的惆悵,相反,她的心里滿滿漲漲的,全都是對生的欣喜和期望。
“砰砰砰!”
大門處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宛南立刻走上前,撥開門栓,一手端著油燈,一手用力拉開了門。
門外的少年個子不高,皮膚偏黑,帶著個大斗笠,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少年正在變聲期,嗓音粗噶,一看宛南,立刻喊上了:“陸宛南,你爹死了!”
聲音洪亮,穿透雨幕,傳到左鄰右舍,吵醒了好些人,隔壁家的燈都亮了。
宛南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什么表情,她把油燈放在門側(cè)的燈架上,順手拿起斗笠,穿上雨鞋。
少年看著宛南不慌不忙的動作和毫不難過的表情,原本幸災(zāi)樂禍的心思都歇了些,更多的反而是驚奇。
他覺得宛南肯定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又或者,宛南以為他在惡作劇騙她。
“陸宛南,你爹死了!”少年又重復(fù)了一遍,強(qiáng)調(diào)說:“是真的,銘哥今晚剛從城里帶回來的消息,我可沒有騙你!不信你現(xiàn)在就去我家,聽我娘跟你說!
宛南沒理他,穿好雨鞋帶好斗笠,就回身關(guān)上門,看著少年,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說:“走吧!
少年看著宛南沉靜的表情,愣了一下,看著宛南率先走入雨幕中,也抬腳跟了上去。
他總覺得,這個宛南跟平日里的宛南有些不一樣,難道是因為聽到親爹的死訊,一時悲痛傻了?
那這傻的也是夠徹底的了。
少年撇撇嘴,沒嚇到宛南,他覺得頗沒意思。
少年手里提著個油紙燈籠,走在宛南身前,步伐邁的極大,速度很快,將宛南甩在身后。
雨夜極黑,泥路上都是水坑,宛南家里沒有油紙燈籠,她手里空空,看不見路。
她沒有喊少年等她,而是緩慢的,一步一步小心的走,不慌不忙。
倒是前面的少年急了,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等她:“誒我說,你能不能走快點(diǎn)。∧愕懒!死了,懂嗎?你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