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裝備部組織召開了一次擴充球狀閃電項目組的會議,與會的主要是非軍方研究機構的代表,大多為物理專業(yè),其中有國家物理研究院的領導,還有幾所著名高等學府的物理系主任。會議的主持者把從他們那里收集到的一打表格交給我們,這是他們提出的人選的資料,包括他們從事的專業(yè)和研究成果的簡介。
  
  我和許大校看完后都不滿意。
  
  “他們是國內相關學科最出色的學者了?!蔽锢碓侯I導說。
  
  “這我們相信,但是需要再基礎一些的。”許大校說。
  
  “還基礎?你們不是搞閃電研究嗎?能基礎到什么程度呢?總不至于讓霍金來吧?”
  
  “有霍金那是最好了!”林云說。
  
  那幾位互相看看,物理院領導對一名大學物理系主任說:“那就讓丁儀去吧。”
  
  “他的研究很基礎嗎?”
  
  “不能再基礎了。”
  
  “學術水平呢?”
  
  “國內最高?!?br/>  
  “在哪個單位?”
  
  “他沒單位?!?br/>  
  “我們不要民間科學家?!?br/>  
  “丁儀有哲學和量子物理學兩個博士學位,還有一個數學的碩士學位,什么分支我忘了;一級教授,科學院院士,而且是最年輕的院士,曾是國家中子衰變研究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在去年因此項研究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提名,您把這叫民間科學家?”
  
  “那他怎么沒有單位呢?”
  
  物理院領導和物理系主任鼻子里都輕輕哼了一聲,“問他自個兒去吧?!?br/>  
  我和林云在海淀區(qū)的一幢新住宅樓上找到了丁儀的住處,門虛掩著,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來,就推門進去。這套三室兩廳的寬大住房大部分都空著,沒有什么裝修,地上和窗臺上白花花地散落著大量的a4大小的白紙片,有的空著,有的上面寫滿了公式,或畫著奇怪的圖形,還有很多鉛筆散扔在各處。只有一個房間中有書架和一臺電腦,書架上書很少,但這個房間中散落的紙最多,幾乎把地板全蓋住了。在房間正中央清出了一塊空地,丁儀正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他三十多歲,身材又瘦又長,穿著寬大的背心和短褲,嘴里一道涎水一直滴到地板上。躺椅旁邊有一個小茶幾,上面放著一把碩大的煙斗,還放著一盒拆開的石林煙,其中的幾根弄破了,煙絲都裝到一個玻璃瓶中,他顯然是正在干這活兒時睡著的。我們叫了幾聲,他也沒醒來,只好從紙片中清出一條路走到躺椅前推醒了他。
  
  “???啊啊,你們是早晨打電話來的?”丁儀“咝溜”一聲抹了把口水說,“書架上有茶,要喝自己倒……”坐起身來后他突然大發(fā)雷霆,“你們怎么亂動我的計算稿!我是按順序放的,都弄亂了!”于是起身忙活起來,又把我們清開的紙片攤開來,把我們的退路封死了。
  
  “您是丁教授吧?”林云問,顯然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很失望。
  
  “我是丁儀?!倍x打開兩把折疊椅示意我們坐下,然后坐回躺椅上,說,“在二位說明來意前,我先和你們談談我剛做的一個夢……不不,一定要聽聽,這是一個被你們打斷的好夢。夢中我就坐在這里,手里拿著一把刀,這么長,切西瓜用的。旁邊也是放著這個茶幾,但上面沒有煙斗啊這些東西,上面放著兩個圓的東西,這么大,圓的,球形的,猜猜那是什么?”
  
  “西瓜?”
  
  “不不不,一個是質子,一個是中子,西瓜那么大的質子和中子。我首先把質子切開,它的電荷流到茶幾上,黏黏的,發(fā)出一股清香;中子讓我切成兩半后,里面的夸克叮叮當當地滾了出來,都有核桃大小,五顏六色的,在茶幾上滾來滾去,有的還滾到了地上。我拾起一個白色的,很硬,但使勁一咬還是咬開了,是馬奶提子的美味……正在這時,你們把我弄醒了。”
  
  林云帶著一絲譏笑說:“丁教授,這是一個小學生的作文呀,您應該知道,質子、中子、夸克都會呈現量子效應,看起來應該不是那個樣子的?!?br/>  
  丁儀盯著林云看了幾秒鐘,“啊對對,你是有道理的,我這人傾向于將事物簡單化。想想如果質子和中子真有那么大,生活對于我將是多么美妙,現實中它們那么小,一把切開它們的刀子價值上百個億啊。所以這只是一個窮孩子做的吃一塊糖的夢,不要譏笑它吧?!?br/>  
  “我也聽說,國家沒有把超大型加速器和強子對撞機列入新的科技五年規(guī)劃?!蔽艺f。
  
  “人們都說那是無意義的勞民傷財。所以呢,我們的物理學家們以后只好繼續(xù)到日內瓦[5]去當乞丐了,求人家施舍點兒可憐的試驗時間?!?br/>  
  “不過您的中子衰變研究還是很有成就的,聽說差點兒獲得諾貝爾獎?”
  
  “別提諾貝爾獎了,如果不是它,我還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地步,成了一個閑人?!?br/>  
  “怎么回事?”
  
  “就是因為我的幾句無傷大雅的話嘛,那是去年在……在哪兒忘了,肯定是歐洲,在一個黃金時間的電視論壇上,主持人問我作為本屆諾貝爾物理獎最有力的競爭者有何感想,我說諾貝爾獎嘛,從來就沒有授予卓越的思想,而只垂青匠氣和運氣,比如愛因斯坦是因光電效應獲獎的。到了今天,它只是一個年老色衰的婊子,姿色全無,只憑艷麗的衣裳和復雜的技巧取悅嫖客,我對它沒興趣,但國家在這個項目上投入巨資,所以硬要塞給我的話,我也不拒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