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雪丹的顏色明顯更正,應(yīng)了“紫雪丹”這個“紫”字,相比下,濟世堂制的紫雪散就顯得暗沉許多,應(yīng)該算是紫褐色。
劉老大夫看著碟子上的紫雪丹,動了動眉梢,“這紫雪丹的顏色倒是像古籍上提的。”
他說著,以銀勺從紫雪丹上刮了些藥粉,嘗了嘗,喃喃自語著:“寒水石、滑石、犀角、羚羊角、木香……”
說句實話,劉老大夫心里多少對楚千塵超凡的醫(yī)術(shù)有些將信將疑,懷疑孫子說得是不是太夸張了。
他嘗了兩次,喃喃道:“除了紫雪散常用的十六味藥,我倒是沒嘗出別的藥……也不知道小神醫(yī)是加了什么無色無味的藥材,才會讓這紫雪丹色澤如此鮮艷。”
劉老大夫雖然沒直說,但是話里透出的幾分意思,明顯對楚千塵的做法有些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紫雪散的方子是自古傳下來的,能流傳這么多年,每一種藥材那自然有它的深意,一個小姑娘說改就改,缺少了幾分對古方的敬畏之心。
而且,藥自然是看藥效,把這紫雪丹做得這般鮮艷好看,就能治病嗎?!
不過,此舉倒也附和年輕小姑娘家家的心性。
劉老大夫微微搖了搖頭,覺得孫兒還是見識太少了。以后他還是要多帶孫兒去見見世面。
“祖父……”劉小大夫看得出祖父對小神醫(yī)不太信服,想解釋什么。在他看,小神醫(yī)親手制的紫雪丹那必然是這市面上常見的紫雪散要好上一大籌!
可惜,他還來不及解釋,就被外面的喧鬧聲打斷了。
“大夫,我要找大夫!”
醫(yī)館外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了女子激動的喊聲。
一個三十歲不到、著青衣短打的男子抱著一個六七歲的男童快步進了醫(yī)館,身后緊跟著一個身段豐腴的婦人。
那婦人滿臉焦急之色,眼眶里含著淚,嘶啞著聲音道:“大夫,大夫在哪里?快救救我家二狗!”
男子把懷中的男童放在了前堂的榻上,只見那男童小臉發(fā)白,兩眼上翻,手腳抽搐痙攣,但眼神渙散,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劉老大夫連忙給男童探起脈來。
而那婦人急切地問劉小大夫和伙計:“神醫(yī)?神醫(yī)在哪里?”
婦人情緒激動,聲音有些尖銳。
劉小大夫搖了搖頭,“神醫(yī)不在……”
“神醫(yī)不在……”那婦人像是丟了魂似的,“徐氏醫(yī)堂的大夫說,如果是神醫(yī)的話,也許還有救……”
劉老大夫神色凝重,收了探脈的右手,沉聲道:“外感時邪,入里化熱,熱極生風(fēng),她得的是急驚風(fēng)。熱度有些高?!?br/>
男子連連應(yīng)聲:“是是是,徐氏醫(yī)堂的大夫也是這么說的的?!?br/>
驚風(fēng)癥是小兒常得的一種急病,更是惡候。是以《東醫(yī)寶鑒》有云:小兒疾之最危者,無越驚風(fēng)之證。
婦人連忙補充道:“我家二狗昨晚吃壞肚子,上吐下瀉,我們本以為休息一晚就沒事,可是昨天半夜就開始發(fā)燒還越燒厲害,四肢不時抽搐……”
劉老大夫捋著胡須道:“她這是郁結(jié)腸胃,痰熱內(nèi)伏,蒙蔽心包,引動肝風(fēng)……阿明,你去取紫雪散來?!?br/>
劉小大夫還沒應(yīng)聲,那婦人已經(jīng)激動地說道:“沒用的,徐大夫也開了紫雪散,我們也喂二狗吃了,可反而燒得更厲害了!人也昏迷了過去……”
這兒女都是當(dāng)娘的心頭肉,婦人說著說著眼淚如泉涌,聲音顫抖得厲害,“徐大夫說,小兒病最麻煩的就是驚風(fēng)癥,這病他治不了,讓我們來濟世堂找神醫(yī)試試……”
婦人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般,癱軟在地上。
劉老大夫全然無法反駁,醫(yī)書古籍上是有這么一句:“小兒之病,最重惟驚”。
驚風(fēng)癥辨證不難,難得是治。
這孩子高熱神昏、抽風(fēng)驚厥,熱邪內(nèi)陷心包,要是不能及時清熱解毒,開竅定驚,怕是性命危矣。
這時,伙計忍不住插嘴道:“徐氏醫(yī)堂的紫雪散不行,可不代表我們濟世堂的紫雪丹不行。”
“我們濟世堂的紫雪丹那可是神醫(yī)親手所制!”
伙計昂首挺胸地說道,頗為自豪。
濟世堂的兩個伙計和劉小大夫都親眼見識過楚千塵超凡的醫(yī)術(shù),對于她,他們幾乎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小神醫(yī)制作的紫雪丹,那自然是遠超旁的紫雪散,必然是神藥。
“神醫(yī)?!”那癱坐在地上的婦人原本晦暗的眼眸一下子又有了神采,“神醫(yī)的藥那肯定是靈丹妙藥!”
話音剛落,就見劉小大夫已經(jīng)取了一瓶分裝好的紫雪丹過來了,“紫雪丹來了!”
“阿明,這是剛制好的新藥,還沒試藥,不宜給重癥病人使用!”劉老大夫微微蹙眉,反對孫兒輕率的舉動。
這孩子的驚風(fēng)癥已是重癥,須得步步謹慎,用錯了藥,一旦他丟了性命,別人不會記得徐氏醫(yī)堂沒治好他,只會覺得是他們濟世堂治死了人,毀的是濟世堂的名聲。
古語有云:醫(yī)者,人之司命,如大將提兵,必謀定而后戰(zhàn)。
事關(guān)人命,任何一味新藥都要先謹慎地反復(fù)試用,記錄其藥效,才能推廣。
那青衣男子根本不聽劉老大夫的,激動地說道:“小大夫,不妨事,快給我家二狗用這紫雪丹吧!”
“不妥,”劉老大夫再次反對道,“人命關(guān)天。”
那婦人聞言急了,突然間好似猛獸似的一竄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奪過了劉小大夫手里的那個小瓷瓶。
劉小大夫完全沒想到她會來搶,一個不留神,手就空了。
他知道對方著急,因此也沒發(fā)脾氣,耐著性子說道:“這位夫人,你別著急,先把藥給我,我來喂給你家二狗吃?!?br/>
那婦人像是怕劉小大夫要來搶似的,緊緊地把小瓷瓶攥在了手里,提防地看著劉小大夫。
青衣男子把妻子護在身后,“不給,我們自己喂!”
他們夫婦算是看明白了,這醫(yī)館的老大夫怕?lián)虏桓医o他們兒子用藥,他們可是親耳聽到的,這藥是神醫(yī)治的,決不能讓小大夫拿回去,否則,指不定小大夫又被老大夫給勸住了。
劉小大夫拿他們沒轍,生怕他們亂喂,連忙道:“這紫雪丹是急救藥,不可多用。以二狗的年紀(jì),給他喂三丸就夠了,一日兩次。”
婦人捏著那一小瓶紫雪丹,趕緊給了診金,就拉著丈夫抱上兒子走了,還走得極快,生怕他們會追上來似的。
劉老大夫看著那一家三口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了,不贊同地訓(xùn)了孫子幾句:“阿明,你也太大意了,怎么就讓他們這么走了呢!”
“你等著看,那孩子說不定病情還會有變,他們肯定會再來。”
徐氏醫(yī)堂擅長治小兒病,祖上在前朝還做過太醫(yī),連他們都治不好的急驚風(fēng)那京城里大概也只有太醫(yī)院有本事治一治了。
劉老大夫滿腹憂心化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厚厚的云層遮蔽了大半個天空,仿佛黃昏提前降臨似的。
到了下午,就開始下雨,細雨綿綿。
劉老大夫提心吊膽,這一天直到宵禁,那對夫婦都沒有再回來。
第二天,他們還是沒來。
到了第三天,一大群人蜂擁著來了,把濟世堂的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劉老大夫一眼就認出了為首的兩人是前天來過的那對夫婦,心里咯噔一下:糟糕,砸場子的還是來了!
不想——
“劉小大夫在嗎?我們是特意來謝謝您的!”二狗娘喜笑顏開地說道。
“濟世堂真是懸壺濟世啊,大夫你瞧,我家二狗已經(jīng)全好了!”
說話間,后方一個老婦把一個六七歲的男童牽了過來,男童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著,神情活潑靈動,正是前天病得奄奄一息的二狗。
二狗娘又道:“不愧是神醫(yī)啊!這紫雪丹真是神了,我家二狗服下這紫雪丹后,不過一炷香功夫,身上的熱度就開始退,一個時辰后,人就醒了過來。到了晚上服了第二次后,燒就完全退了……”
“我家二狗可是我們家的三代單傳呢,救了孩子,您可就等于是救了我們一家的性命!”
夫婦倆客客氣氣地對著劉小大夫連連致謝,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
要不是劉小大夫扶住夫婦倆,他們怕是要跪下去磕頭了。
看著這一幕,劉老大夫神情怔怔。
他悄悄招來伙計吩咐道:“拿一瓶紫雪過來我看看?!?br/>
伙計立刻去取了紫雪丹,劉老大夫反復(fù)地聞了,嘗了,還碾碎了一顆藥丸,仔細看了,卻還是不知道那個小神醫(yī)到底在紫雪散的古方上做了什么改變,竟然連徐氏醫(yī)堂治不好的急驚風(fēng)都能治好!
好生道了一番謝,二狗一家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正好與琥珀擦身而過。
琥珀難免多看了那一家人兩眼。
“琥珀姑娘!”劉小大夫笑瞇瞇地迎了上來,“上次你送來的紫雪丹真是神了?!?br/>
他指著二狗子一家道:“你看到那家人沒有?前天那家的男孩得了急驚風(fēng),命垂一線……”
劉小大夫把前天發(fā)生的事細細地說了,目光灼灼,對小神醫(yī)的本事更佩服了。
琥珀微微笑著,她對自家姑娘那自是信心十足。
坐在窗邊的劉老大夫略顯驚訝地打量著琥珀。
琥珀穿著一襲簡單的柳色襦裙,梳著婢女常梳雙丫髻,容貌娟秀,氣質(zhì)端莊,那通身的氣度就是小戶人家的千金也比不上的。
由其仆可見其主。
劉老大夫行醫(yī)多年,自是閱人無數(shù),原本他還猜測孫子口中的小神醫(yī)會不會是京中某個太醫(yī)家里的姑娘,現(xiàn)在卻隱約有種自己猜錯了的感覺。
“劉小大夫,”琥珀笑瞇瞇地轉(zhuǎn)達了楚千塵的意思,“我家姑娘說了,小兒驚風(fēng)癥是常見病,這紫雪丹是鎮(zhèn)驚開竅的良藥,還可以治療小兒麻疹等熱病,以后紫雪丹就只給濟世堂?!?br/>
“琥珀姑娘,擾煩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家姑娘了?!眲⑿〈蠓蛴行┘拥剜嵵刈饕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