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更云去思考那么多,頃刻間他腳下的踏實感消失了,酒味沒有了,在后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倒是經(jīng)過大腦思考后快速決定的——即便是前功盡棄了,但多少該有點收獲吧!
可是現(xiàn)下他身體失重,只覺心在拼命往上頂,整個身子沖破所有來自空氣的阻礙,耳旁呼啦啦的風聲吼得暈頭轉向,頭發(fā)連著頭皮一起快被對沖過的風撕扯下來,往下掉的力和往上頂?shù)娘L在他的身上對抗著,這種刺激又怎能不大喊大叫呢!
好吧,卷堆說的禁忌,通通犯了。手舞足蹈間,更云看到四周無盡的黑暗,睜開眼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手腳揮舞得全身精疲力竭,還是沒有落到底,算了,反正已經(jīng)沒有氣力再造作了,這樣撓來撓去好像也不頂用!更云的手腳和嘶喊說停就停。
就這么飄了一瞬間,不向任何方向,更云正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英明決斷時,一陣突然而至的暈眩,更云整個人像風車一樣原地轉得“轟轟”作響,他感覺四肢和腦袋都快要被撕扯開去,胃腸里的東西根本不受控制地涌出嘴巴往四周飆出去,有些甚至又掉回自己臉上、手上、眼皮上以及噴張開的嘴里,真是齷蹉到了極點!
更云嘗試著去與這股不明來歷的力量博上一博,但是根本沒有用,他能想象自己處于漩渦中心的樣子。
漸漸被動適應了的時候,更云已經(jīng)感覺不到四肢還在不在,肚子里的腸胃安然否?但他還是試圖讓自己的大腦能夠有那么一小會兒可以思考,可以去感知現(xiàn)在身體尚且留存的那些部分是否還有衣物蔽體?沒有的話,會被葉輕飄取笑的,而且會告訴六四他們,還會在街坊間散播,呃……!后果不堪設想。
正當迷糊得意識漸無的時候,更云感覺自己就像一片葉子,慢慢地飄落下來,緩緩著地。
還沒有站穩(wěn),更云就看到對面云海間若隱若現(xiàn)的一座山峰,一個這世上自己最為熟悉的背影,群峰間只有那一個背影和她手里的一把弓。一陣無法言語的疼痛讓他緊緊抓住心口的衣物,手緊握到痙攣和渾身發(fā)抖,一通冷汗,每一口通過鼻腔進入氣管的新鮮空氣都如同鋒利的匕首一路劈刺,毫不停歇……
那種酸楚和疼痛隨著呼吸進入心肝脾肺,疼到丹田,無限蔓延……更云緊緊擼住自己脖頸的部位,那里的一層皮肉幾乎就快要被脫下來。
那個背影慢慢轉身過來,淡淡地朝他笑著,他終于明白如此的疼痛是來自于她如此的孤寂。更云感覺到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俯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另一座山峰,這個山峰越升越高,越過云層,更云朝著那影像長長地伸出一只手臂,滿臉青筋都快爆裂,她抿嘴一笑,從未有過的安靜和落寞。更云的心疼到仿佛自己的全部只剩下了它,她越來越遠,就在只剩一個小黑點的時候,他從喉嚨間拼命地想吼出一聲“飄飄”,然而終究沒有,爾后一腔滾燙的腥甜由喉間涌出……
如果疼痛可以一把抓住甩遠那該多好。
“更云!”一個熟悉的聲音。
更云在痛心棄己中慢慢張開眼睛,模糊間葉輕飄一大張臉就快杵到自己臉上了。
“飄飄……”更云用了很大的氣力才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充盈在口腔里的腥甜變得黏稠。
葉輕飄就在眼前,剛剛的肯定是幻境,更云明白??墒切牡桌镞€是一陣好哭,一切那么真實,一時間悲傷籠罩在真實與虛幻里無法散去。更云感到眼角那醒來后更加洶涌的東西一直往下沖刷著鼻子以下的一片殷紅,垂下眼瞼才發(fā)現(xiàn)胸前的衣服一片血漬。
“你怎么了,更云,剛剛你在夢里很痛苦的樣子,手使勁地拽著,腳死命地蹬直了,牙齒快被咬碎,全身快被繃僵,你的淚水都把卷堆的衣服打濕了,還有怎么就連血都吐上了……”
葉輕飄一股腦的話不帶停,更云的眼睫毛被那些之前已經(jīng)干了的眼淚粘住只能在使勁掙開的縫里恍惚看到自己竟然躺在卷堆懷里,可是此刻他丑不丑的根本就沒有心情去搭理。
在卷堆把他滿臉的淚與血擦拭干凈后,更云開始覺得神清氣爽了些,坐直了起來,發(fā)現(xiàn)身處一個木屋里,桌上爐煙陣陣,寸言在桌邊泡著茶水,木窗外雨聲點點,從支起的木窗看出去,一片有紅有綠的芭蕉被雨水洗得很是干凈,屋里格外溫暖。
“為什么我們一瞧見你你就噴了一大口血,而且眼淚還像山洪暴發(fā)一樣?”更云還來不及疑問這屋子,卷堆就問道。寸言和葉輕飄也一直好奇地看著他。
“我看到飄飄了,沒有特殊的事情發(fā)生,就只是看到,可是說不出的難過,想要做點什么,又無能為力。還有,有一種直覺,我的難過是因為感覺到了飄飄的難過……不是我看到她難過,是我通過我的難過感受到她的難過……哎呀……”更云試圖去說清楚那些現(xiàn)在還沒有散去的感覺,可是這越來越亂的描述真是讓人氣餒,他很著急,但更多的自暴自棄和頹喪。
“你是說幻境里那種揪心痛的人是飄飄,只不過你通過你的感觀完全感覺到了?”卷堆換了種說法。
“好像是這樣?!备颇X子都快攪成麻線了。
寸言單手捻著手中的茶杯,盯著葉輕飄好久,又低眸回去。葉輕飄以為他要發(fā)表什么高見,可是什么都沒有,難免掃興地撇撇嘴。
“你突然出聲,我們四個都重回黑暗之中,在墜落的過程中,其實我們幾個一直都挨得很近,所以我們?nèi)齻€很快抓住對方,可是一回頭你不見了。我猜想你到了另一個幻境,遭遇了你說的那些。”卷堆一只手的指頭挨個輪流去扣桌面,形成很好聽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