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猛然抬眸看向孟氏,明亮的水眸之中倏然盈滿了淚水,卻倔強的沒讓眼淚落下來。
她如何也想不到,孟氏會恰好問出她心中所想。
被北冀人抓去時,她剛八歲,當(dāng)時的攝政王顧天麟還只是鎮(zhèn)北將軍,北冀人以為抓住了顧天麟之女,拿她到兩軍陣前做要挾,誰知道顧天麟當(dāng)場一句“那不是我女兒,你們隨便殺”,就徹底不管她了。
抓到一個冒牌貨,北冀人那些撒氣、報復(fù)的手段層出不窮,在她還未曾得到太后庇護之時,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過來的,她自己都不愿回想。
早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父親犧牲了她,是為了國家大義。
可如今父親的原則,竟然為了一個侄子就可以輕易改變。
那她這么多年她受的苦,又算什么?
徐濱之面無表情的坐在玫瑰椅上,渾身肌肉都緊繃成石頭一般,長須微微顫抖,一言不發(fā)。
孟氏臉色蒼白如紙,掩口咳嗽了起來,徐長寧和阮氏忙端著熱茶服侍孟氏潤喉。
好半晌,孟氏才緩過氣來,擺手讓徐長寧和阮氏退開,聲音變得更加沙啞。
“為了你的國家大義,我的寧姐兒在敵國做了十年質(zhì)子,好容易回了家,定了親,還有人背后戳她的脊梁骨;為了你的國家大義,我的安哥兒上了戰(zhàn)場,死的不明不白,一腔熱血都灑凈了,而你今日,卻將你的行事原則輕而易舉的改變了。”
孟氏說到此處,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蜿下來,一旁的阮氏低下頭,淚水落在了衣襟上。
“閣老大人,妾身不知道在你心里,你的妻兒與你的侄兒望女哪個重要,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有這樣的事,你是不是還會將我們當(dāng)成你的所有物,隨意便可以放棄?!?br/>
徐濱之的手緊握成拳,面色僵硬的不發(fā)一言。
孟氏別開眼,拿了帕子優(yōu)雅的拭淚,聲音依舊慢條斯理,不高不低:“妾身身子不適,不能服侍大人,韓姨娘一心想著將蘭姐兒許給陳公子,不成想陳公子卻選了寧姐兒,這些日韓姨娘心里委屈,大人不如去安慰安慰他吧?!?br/>
徐濱之緩緩站起身,抿著唇柱子似的又戳了半晌,說了句“你好生休息?!北戕D(zhuǎn)身離開了。
孟氏掩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剛吃的茶都嘔了出來。徐長寧和阮氏手忙腳亂,忙端痰盂和溫水來服侍。
看著孟氏如此孱弱,徐長寧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涌了出來。
“母親何必如此自苦呢?您這樣,自己的心里也不好過。”
孟氏吐過后覺得通透了不少,笑著摸摸徐長寧的臉頰:“這事兒你不必多擔(dān)憂,娘心里有數(shù),這些年日子都這么過來了,許多事也都看淡了?!?br/>
徐長寧有心想勸,可父親與母親的感情之事,并不是她做女兒的可以指手畫腳的。
“回大夫人的話?!闭?dāng)這時,院子里有小丫頭子脆生生的回話,“攝政王府送的禮物到了,老太君讓來問您的意思,這些東西是怎么處置的好?”
孟氏想了想,叫了身邊的高嬤嬤來:“你去一趟前廳,那些東西既是攝政王府賞賜給寧姐兒的,咱們也不能拂了王爺?shù)拿孀?,你去點算清楚,就都充做寧姐兒的嫁妝也便是了?!?br/>
“是?!备邒邒咝χc頭,“夫人放心?!?br/>
徐長寧眼神復(fù)雜的望著孟氏,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