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凈室外,當身穿無菌服的魏寧走到窗前,比出一個“ok”時,虞硚恍了恍神。
這就結束了嗎?
是不是一切都結束了?
開始還坐在病床上的虞洛洛,應該是累了,這會兒抱著奧特曼歪到床上,眼巴巴地看著外面的虞硚。
“半個月觀察期,沒問題就能出倉了?!笔掃h之走了過來,將胳膊搭在虞硚身上。
“你沒事吧?”虞硚轉過頭,伸手摸了摸蕭遠之的臉。
移植手術分兩天進行,昨天是臍帶血造血干細胞移植,而今天,醫(yī)療團隊又從蕭遠之身上抽取外周血,輸給了虞洛洛。
蕭遠之抓住了虞硚的手:“我沒問題?!?br/>
看到了爸爸,虞洛洛從床上爬了起來,用手指指自己的嘴。
因為治療的副作用,虞洛洛一直都在口腔潰瘍,應該是這兩天更重了。
“發(fā)現(xiàn)沒有,兒子越來越喜歡跟你撒嬌。”虞硚道。
“他身體里流著我的血?!笔掃h之回得理所當然。
魏寧這時從潔凈室里出來,站到了兩人面前:“目前來看,一切都很順利。”
摘下帽子和口罩的魏寧,臉已經被汗?jié)裢?,神情里卻有一種如釋重負后的輕松。
“辛苦了!”蕭遠之說了句。
“等孩子沒事了,記得發(fā)獎金,”魏寧玩笑了一句,朝著潔凈室里的孩子看了過去,“對了,洛洛剛才說,他想要新的奧特曼玩具,當老爸的,看著辦吧!”
“膽子大了,都敢威脅老子了!”蕭遠之笑著望向里面。
虞洛洛似乎知道外面在說他,調皮地歪了歪腦袋。
多可愛的一幕,虞硚卻用指尖,抹了抹眼淚。
這些年,無數(shù)次腰穿骨穿,虞洛洛從開始時疼得嗷嗷大哭,到后來咬牙忍著,只因為怕媽媽聽到會心疼。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再不開心,虞洛洛看到虞硚,也會擠出笑容。
才幾歲的孩子,因為一場病,以超出常人的速度,學會了懂事。
“兒子都沒哭,你哭什么!”蕭遠之伸出手,在虞硚臉上胡亂地擦了一把。
伸手拍開蕭遠之,虞硚走到旁邊,在兒子看不到的地方,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好了,沒事了!”蕭遠之走過去,將虞硚擁進自己懷中。
魏寧轉過頭,注視了兩人許久。
這個下午,顯得特別安靜。
蕭遠之有事走了,馬太太來了一會也離開了,這會兒只有虞硚待在外面,隔著窗戶,看著熟睡中的孩子。
一瓶水被遞到虞硚的面前,虞硚看過去,是魏寧走了過來。
“忙好了嗎?”虞硚問道,順手接過了水。
“剛做完手術報告,腰酸背痛的?!蔽簩幮α诵Φ馈?br/>
擰開了水,虞硚仰頭喝了幾口,她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都渴壞了。
“當媽媽真不容易,尤其是像你這樣的?!蔽簩幐袊@了一句。
虞硚放下水,想了半天,道:“我不是好媽媽,如果洛洛不是我的孩子,或許就不會得這個病?!?br/>
一直到現(xiàn)在,虞硚都疑惑,孩子的病來自于家族的基因遺傳。
魏寧搖頭:“兒童白血病的成因很復雜,有關這方面的研究,至今都沒有定論,最重要的是,還是把孩子的病治好。”
望著魏寧,虞硚不由想到,當年機場里,那個被蕭遠之護得緊緊的殷雪兒。
一個聰明能干,而另一個軟弱無助,無法想象,同樣的人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兩面。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魏寧笑問。
虞硚忙收回目光,隨便找了個話題:“聽我婆婆說,你已經和蓉城醫(yī)院簽約了?!?br/>
“是啊,我喜歡這座城市,雖然,它曾讓我傷痕累累?!?br/>
傷痕累累……
是因為蕭遠之嗎?
虞硚正琢磨著,便聽魏寧說了句:“我到樓下抽根煙!”
“抽煙對女孩子不好!”虞硚脫口而出,旋即反應過來,人家當醫(yī)生的,真不需要她提醒。
“很久沒人跟我這么說了!”魏寧笑了起來,看向虞硚。
剛站到醫(yī)院大樓外的臺階下,魏寧已經迫不及待地點起了煙。
虞硚跟了出來,看著煙圈飄上半空,問道:“戒不掉嗎?”
魏寧一愣,轉頭看向虞硚,好笑地問:“你也想來一根?”
虞硚忙不迭地搖頭,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要下來看看。而她的確也看到了,在躲開別人視線的時候,魏寧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苦悶。
“我告訴過你吧,這是我的藥?!蔽簩幣e了舉手里的煙。
虞硚注視著魏寧,如果煙能治病,她何以這么煩惱。
魏寧仰起頭,又吐了個煙圈:“當年我抑郁癥發(fā)作的時候,吃藥已經控制不住,我試過自殺,被我的精神科醫(yī)生救了。那家伙是個老煙槍,給我做心理疏導的時候,煙不離手,開始我只是好奇,跟他要了一根,然后發(fā)現(xiàn),煙其實比醫(yī)生管用?!?br/>
話說到這兒,魏寧略帶自嘲地笑了笑。
那么痛苦的經歷,魏寧表述起來,已經聽不出情緒起伏,卻足以讓人感受到當時的驚心動魄。
看了看夾在手指上的煙,魏寧承認:“是,心里有點煩?!?br/>
“為了……離婚的事?”
沉默了一會,魏寧道:“明潛……我不想傷害他,可終究還是傷到了,律師告訴我,如果不提交他精神狀態(tài)的證據(jù),我根本無法順利離婚?!?br/>
虞硚已經明白了魏寧的意思。正因為能理解心病之苦,魏寧才會對魏明潛有所不忍。
然而,虞硚無論如何也對魏明潛同情不起來。為了保住婚姻,不惜損害妻子名譽,這人做的事情太沒底線,心理問題絕不可能成為他作惡的擋箭牌。
“魏寧姐!”一個女孩在不遠處叫了一聲。
虞硚轉過頭,驚訝地看向了對方。
如今的江寶兒依舊美麗動人,妝容清淡,衣著得體,更多了幾分明星氣質,就這一會工夫,已經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
“蕭太太,好久不見!”江寶兒也沖著虞硚招呼了一聲。
“你怎么過來了?”虞硚不免問道。
江寶兒嘆了口氣:“我舅婆病倒了?!?br/>
“是什么問題?”
“我也不太清楚,已經住進來幾天了,她本來就是老冠心病,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江寶兒隨口回道。
受了刺激……
虞硚驀地想起,那晚魏老太太氣勢洶洶找上門時的情形。
“年紀大的人,的確需要小心?!庇莩~回了句,視線和魏寧碰了一下。
這病的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
“問題嚴重嗎?”魏寧終于開了口。
“還好吧,我剛才去看她,精神還可以?!?br/>
“聽說江小姐最近要重返舞臺?”虞硚在旁邊打了個岔,免得話題朝著某個方向延續(xù)。
“是啊,我還是喜歡跳舞,”江寶兒笑著回應,目光又落到虞硚那兒,“蕭太太,洛洛最近怎么樣?”
“謝謝關心,移植手術已經做完,目前還好?!?br/>
“太好了,祝洛洛早日康復吧!”
看得出來,江寶兒是真心替孩子高興。
雖然曾經被公認是情敵,虞硚對江寶兒并沒有惡感,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喜歡。
“魏寧姐……”江寶兒轉頭又望向魏寧,明顯有話要說。
“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魏寧顯然出猜出了江寶兒意思。
“要不要去看看舅婆?”
誰都沒攔住,江寶兒還是問了出來。
虞硚瞧著魏寧,真怕她直接答應了。
好在魏寧還算清醒,掐滅了手里的煙,道:“以后再說吧!”
虞硚松了口氣,也沖著江寶兒說了句:“失陪!”
江寶兒有些愣住,想了半天,問:“你和我哥……一定要到離婚這個程度嗎?”
魏寧沒有回應,而是看向江寶兒身后。
一輛車停在那兒,有人剛從里面下來。
江寶兒回過頭,幾乎是驚喜地道:“哥!”
醫(yī)院大樓門口的臺階上,魏明潛站在了魏寧的面前。
“哥,你說話呀!”江寶兒熱情地在旁邊打起了邊鼓。
虞硚撫了撫額頭,只覺得這個場面,對誰都尷尬。
還是魏寧先開了口:“你奶奶情況怎么樣?”
“就那樣吧!”魏明潛回得含糊,卻一眼不眨地盯著魏寧。
虞硚只管瞧著魏明潛,生怕他突然犯了病,對魏寧動手。
這種躁郁癥,一般人真控制不住他。
“出事那晚,你和奶奶見過一面?”魏明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