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顧準的造訪并不打算長時間逗留,我甚至覺得他就只是想來說一聲嗨,輕描淡寫地過來,告訴顧里,喂,你有一個弟弟哦,然后就瀟灑地轉身走開。就像是一個高段位的忍者殺手,緩慢而優(yōu)雅地靠近你,不動聲色地就捅了你一刀,你甚至都沒看清楚他怎么出的手,然后他就留下神秘的香味,煙霧一般地消散了。留下你自己在原地捂著傷口汩汩地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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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親愛的顧里,在父親被鋼管插穿頭骨身亡之后,生命里再一次被投下了一枚炸彈,又或者說,被人敲敲地塞了一枚拉開了環(huán)扣的手榴彈在手里,等到顧里用盡力氣再也握不住了的時候,就準備好閉上眼睛迎接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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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準關上門離開之后,留給客廳里一片墳墓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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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概兩分鐘,顧里從驚慌中恢復過來,無論再大的驚嚇,她都能像是安裝了最強的防毒軟件和隨時備份的電腦一樣,總能恢復到完美無缺的系統(tǒng)程序。她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看著被震驚得合不攏口的我們四個,說:“你們想說什么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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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四個互相看了看,然后異口同聲地說:“顧準真是太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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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里一臉扭曲的表情看著我們,像在看四個神經(jīng)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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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我們本來預想著生活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事實是,顧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而我們,也被接著到來的上海高校藝術展給弄得手忙腳亂四腳朝天了。(當我在電話里對顧里這樣形容的時候,她輕輕地對我說:“林蕭,你好歹是學中文的,你用四腳朝天來形容自己的忙,總讓我覺得你的職業(yè)是一個妓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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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整個上海最高順準的藝術巡禮,囊括了從表演、服裝設計、美術到影視、音樂等等藝術的門類,是上海這些藝術類專業(yè)的學生們夢寐以求的展示自己的機會。無數(shù)的藝術公司廣告公司畫廊影視制作公司等等,都準備在這次的巡禮上物色獵取自己的對象。所以,南湘也不例外地開始忙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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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和顧里的忙碌,則完全是因為宮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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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作為這次活動的官方指定平面媒體,負責了其中的幾個環(huán)節(jié),比如最讓人頭痛的就是負責開幕式之后的一個服裝設計展示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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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讓人頭痛的地方在于,之前承接國際著名設計師的fashionshow是一種享受,我們要考慮的地方是如何用最簡約而大氣的燈光和舞臺效果,去盡量少的影響那些美輪美奐的本身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燈光就已經(jīng)像是藝術品一樣了的華麗服飾。而現(xiàn)在,我們頭痛的問題在于如何使用最炫目的燈光和舞臺效果,才能讓那些設計得像一堆狗屎一樣的大學生設計作品看起來不那么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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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惡心的地方在于,那些從來沒有接觸過外界社會的窩在象牙塔里的大學藝術生們,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長在天靈蓋上的,全世界似乎都是圍著他轉的。在接到任務的第一天,kitty就被一個大三的女學生給惹毛了,“我靠,林蕭,你真應該看看她那副德行,她以為自己是誰???cocochanel么?”我非常能夠理解kitty,因為當時我也在她們兩個邊上。當kitty在企圖和她溝通展示會上的流程的時候,那個女的一直帶著蛤蟆墨鏡,把自己裹在一張巨大無比花色艷俗的披肩里,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不知道是她助理還是她男朋友一樣的男人,彎腰在對她遞咖啡,她拿過去喝了一口之后,幽幽地遞回去,說:“nosugar?!蔽耶敃r忍住了沒有惡心出來,她以為她是宮洺么。當我和kitty口干舌燥地對她解釋了大概一刻鐘關于流程的安排之后,她幽幽地望著我們兩個,然后從口里吐出四個字:“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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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tty徹底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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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itty一把甩下臺本,踩著12厘米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大概十五分鐘之后,工作組把關于這個女人的所有環(huán)節(jié)都從彩排表上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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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tty拿著一杯超大的星巴克榛果拿鐵,走回來站在那個戴著墨鏡依然窩在椅子里的女人面前,居高臨下地對她說:“小姐,現(xiàn)在請把你那肥胖過度的臀部從椅子上挪起來,然后帶著你這堆廉價布料組成的衣服和你那個廉價的男朋友兼男助理,從這里趕緊離開,把你的這些花花綠綠的玩意兒掛到七浦路(上海廉價服裝批發(fā)市場)上去吧,不過我也不能保證可以賣掉。但是聽我說,就算賣不出去,也請你千萬不要把它們捐給地震災區(qū)的小朋友們,因為這些衣服真的是給他們雪上加霜,為自己的下輩子積點德吧?!?br/> ?
那個女的顯然受到了驚嚇,她把巨大的墨鏡從臉上拿下來,用她那雙浮腫的水泡眼看著kitty,顯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而kitty卻一眼都不會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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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沖門口的工作人員揮舞著手上的流程臺本,“叫下一個學生進來,5分鐘之內(nèi)她走不到我面前,就讓她滾回她廉價的學生寢室呆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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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喝著kitty帶給我的星巴克咖啡,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面前這個摘下墨鏡一臉驚嚇的女人。當一頭獅子在沉睡的時候,你隨便怎么弄它,它都無動于衷,感覺像一頭巨大的可愛貓咪,但一旦它蘇醒過來,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親愛的,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何況,這還是一頭母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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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早一點把墨鏡摘下來,你就應該能夠看見,哪怕kitty在對你微笑的時候,她的牙齒上依然閃著發(fā)亮的毒液吧。你興風作浪還早了些,再過十年你來和kitty玩兒吧?!?br/> ?
如果說kitty還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盡管上面閃爍著綠幽幽的劇毒)插進了我們大學的心臟的話,那么,宮洺派出的第二個人選,就像是一枚光滑圓潤的核彈,輕輕地放在了學校的廣場上,這枚核彈,當然是我們親愛的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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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kitty兩個人,就像是開著推土機般沖進了我們的大學,任何阻擋她們的東西,都被轟隆一聲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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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里本來只是公司的財務總監(jiān),但是,如果說《m.e》里有人又熟悉我們公司又熟悉我們大學的話,那只能是我和顧里,而如果這個人還要又牙尖嘴利又精打細算又善于討價還價并且能夠運籌帷幄不懼天下大亂的話,那么這個人只能是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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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順理成章地,她就從財務部門調(diào)了過來,臨時負責這次整個活動的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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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顧里的表現(xiàn)可圈可點。比如在最開始和學校院長談預算的時候,說好了《m.e》來承辦這個服裝設計展示會的酬勞就是總預算的10%,當顧里接過院長的支票的時候,顧里微笑著說:“這個數(shù)目作為我們的酬勞非常合理?!?br/> ?
院長搖頭微笑著說:“不不不,這個是總預算,你們的酬勞是這個的10%?!?br/> ?
而接下來的三分鐘里,顧里從座位上站起來,在院長的辦公椅周圍走來走去,全方位地展示著她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marcjacobs的新款羊絨大衣。當然,在展示的同時,她的嘴當然不會閑著,從“我不介意做一場看起來就像是廣西農(nóng)業(yè)大學主辦的服裝設計秀”,到“但是問題是《m.e》也從來不刊登這種低檔次的活動介紹和采訪,這樣的話這些錢不就是白花了么?”,以及“哦對了,市領導對這次的文藝巡展非常重視,好像高層也會出席很多呢,經(jīng)費不夠的話,要么就別給他們預備茶水或者禮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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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之后,顧里拿著這張被當作支付《m.e》酬勞的支票心滿意足地走了。同時她當然拿了一張新的支票,一張十倍于之前金額的支票,踩著她尖得像一個錐子般的高跟鞋走出了院長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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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微笑的顧里用她那張妝容完美無暇的笑臉,留下了一句“謝謝大學把我養(yǎng)育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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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看著她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纖細背影,眼神恐懼得像在看一個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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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我忙完了參加演出的其中10個學生設計師的作品整理和背景音樂收集,我拖著我一雙踩在高跟鞋上一整天現(xiàn)在像要爆炸一樣的小腿,拎著一個巨大的gucci大袋子(當然不是我的,我借的顧里的),電話約了顧里去我們曾經(jīng)非常熟悉的圖書館下面的咖啡廳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