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仙城李一尚,沒隨大隊去前方攻打長陵國都城?!?br/>
對面的修士也是隨便問問,斬仙城他知道,哪知道李一尚,只曉得長明大長老給少陽劍宗一個年輕后生給斬了,原本斬仙城那幫長明的弟子手下全給打散分派,誰分去哪兒,也不是他一個低階弟子弄得明白的。
林默罵罵咧咧,裝足了受了窩囊氣的嫡傳弟子模樣,“給發(fā)配留守戰(zhàn)船,現(xiàn)在得戰(zhàn)功太容易,人人爭先恐后,誰會把機會留給我這種沒師父靠山的角色?!?br/>
對面修士想笑,又不敢笑,嫡傳弟子哪個不是筑基境,就剛剛那一手長劍化流水的本事,一個彈指就能要他們低階弟子的命。
“李師兄這是下船來透口氣?”
“隨便走走,找點吃食下酒,整天腳不沾地的,人都沒了落實,也沒人給我說啥口令?!?br/>
林默靠近那人,附近四五名負責(zé)警戒的弟子都鉆了出來。
那人笑呵呵道:“正常,傳令的偶爾的偷個懶,哪能人人支會;呃,在下龍向榮,欣欣向榮的向榮,青溪川龍家人?!?br/>
“久仰。”
林默擺足了嫡傳弟子臭臉,一點不像久仰的樣子。
龍向榮還是很客氣,“咱幾個兄弟弄了頭四條腿的野物,前面正烤著呢,李師兄有沒興趣一起喝上兩盅?!?br/>
“好?。≌煸诖?,好久都沒沾過煙火氣?!?br/>
幾人有說有笑,來到一處殘壁斷亙間,兩名低階弟子服飾的年輕人正在火堆前認真烤肉。
烤至金黃,表面正滋滋冒油,不斷滴進柴火堆,濃郁的肉香彌漫整個空間。
廢墟被海水泡過,到處潮濕泥濘,這一塊地方原本可能屬于大戶人家正廳,地面鋪設(shè)著青磚,上有未塌的屋檐,地面相對干燥。
幾人就搬來一些未徹底粉碎的半高磚柱當(dāng)?shù)首?,圍火堆而坐,取出一些酒水,烤肉就酒?br/>
喝酒吃肉,下酒話自然不少。
聊最多的,自離不開早前結(jié)束那場戰(zhàn)斗。
“真沒想到那些姓顧的竟然連命都不要了,活生生把這鹽池城搞成了一片焦土,要不然,咱哥幾個哪用過得如此清苦。”
“就是??!聽說鹽池郡一到晚上可熱鬧得緊,什么都有?”
“你小子說什么都有,其實指青樓吧!”
“大家都是男人,這有啥不好意思!”
林默隱隱猜出結(jié)果,眼中流露出淡淡憂傷。
“李師兄好像不太喜歡聽得慣弟兄們說粗話?!饼埾驑s細心觀察著這位嫡傳。
林默擺了擺手,輕聲嘆道:“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這場戰(zhàn)爭不如高位們所想,有一天少陽人進入白巖洲,會不會有某個家族像顧家一樣舍命保護自己的家園?!?br/>
場面一下冷清,龍向榮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我要有顧家那劍修的一半本事,早躲得遠遠的,為這么個破地方拼命,真的值得嗎?”
有人附和道:“是??!聽說那人還是少陽九峰藥王峰的嫡傳大弟子,前景遠大,連人帶劍就這么隕落,他真的甘心?!?br/>
“奶奶的,那小子別看人年輕,心可夠狠,飛劍竟然能自爆,若非郭大長老親自出手消弭了大半爆炸威力,第一波上岸的海龍船至少有三成會毀在那小子自爆之下。”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心有余悸。
林默幾乎能看到那幅畫面。
——驕傲的顧大師兄,一往無前,挺劍直進,殺進水龍宗人煙最密集的地方,臉上永遠掛著那副自認為瀟灑的笑容。
他,心懷死志,從來沒想過活著離開故土。
大師兄顧鳴,十七歲受劍,靈劍‘霞光’,三十六年不懈磨礪修煉,煉人亦煉劍,飛劍神通‘艷陽天’,劍出如烈日當(dāng)空,十里無雨。
‘烈星殉爆’便是飛劍同歸于盡的大神通。
殉爆一出,魂魄不存。
大師兄最終還是用他的方式,踐行了他的道。
每個修行者對‘道’有自己的理解,證道長生,只是修仙者最常見的一種證道方式罷了,因此在修行者中,有一種說法:
長生者不長生,執(zhí)念者終執(zhí)魔。
前者說的,就是追求長生道的人往往達到不到參天悟道的最高境界,壽元終將有盡;后者則是指執(zhí)念于某一種道法通天的人,最后將因執(zhí)念而生出心魔,成為修行路上的絆腳石。
人間界遇到的魯仲,他所修的學(xué)問何嘗不是一種道。
他的道不求自身與天地同壽,而是順天應(yīng)道,以文字思想為禁錮,圈定信眾,集人間念力為大神通。
人雖不壽,精神長存。
但凡他所遺留的文字猶在人間,是否也意味著魯仲魂魄不滅,正以另一種羽化的方式,不生不滅,長生久視人間凈土。
幽冥六天存在方式不同,但在他們的區(qū)域內(nèi),何嘗不是一種天道的外在顯化。
他希望顧鳴也能如此。
一種意義上的身死道消,未必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