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和許鳴翊所住的那一片胡同距離恒初并不遠,平日里少年們騎自行車,幾分鐘便能風風火火地沖到學校。
姜寧習慣步行,頂多二三十分鐘也就到了。
但是燕一謝來上學后,姜寧開始上學放學都厚臉皮地纏著他,蹭他的車。燕一謝對此一臉嫌棄,甚至懷疑她是為了蹭車才來接近自己的……可依然每天讓管家準時將車開到胡同外的一條小路停下等人。
胡同這一片熟悉的鄰居太多了,姜寧怕被鄭若楠看到,不敢讓管家送得太近,在距離家還有十萬八千里遠、沒什么人經(jīng)過的小路上就嚷嚷著該停車了。
這樣一來二去反而還繞了遠路。
燕一謝計算過時間,原本姜寧放學回家,走路只需要二十三分鐘左右。現(xiàn)在先上管家的車,經(jīng)過車流較堵的路段,繞一大圈到胡同后面停車,她再回家,幾乎需要半小時左右。
姜寧對此的回答是:“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嘛,幾分鐘也好啊?!?br/> 果然不出姜寧所料,少年立馬惱羞成怒:“天天亂說這種話你知不知羞!”
姜寧愉悅地笑起來,管家也從后視鏡看著兩個孩子,露出了微笑。
燕一謝卻緊繃著臉,一路上不肯理她了。
燕一謝有時候真不知道姜寧嘴里哪句話是認真的,哪句話是不經(jīng)過腦子隨口一說。她對別人也是經(jīng)常這么胡說八道嗎?
但燕一謝用余光注意了一下近些天來姜寧和班上其他人的相處,卻沒見到她對別人這樣。雖然有時候也會沒個正經(jīng),但似乎不會纏別人纏得那么緊,更不會動不動把下巴擱別人手肘上。
雖然臉上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少年的心底卻像是攤了一塊溏心蛋,慢慢地溢出晴朗的天。
車子停穩(wěn)后,姜寧背著書包跳下車:“明天見。”
燕一謝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略點了一下頭,升上車窗。
“等等?!苯獙幯杆贀渖先?,扒拉住車窗。
燕一謝皺眉看向她:“這樣很危險,萬一車子已經(jīng)重新啟動了呢。”
姜寧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燕一謝不可思議地抬高音量:“你又餓了?你——”
“不是這個!”剛才在車上吃了兩塊燕一謝的小鹿餅,姜寧有點臉紅,趕緊抹掉嘴邊的沫子,打斷他:“我和你說明天見,你就不能也回我一句明天見?別人對你說話,你要有所回應才行?!?br/>
姜寧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燕一謝根本沒有回應別人的習慣,他的回應不是冷冷地看對方一眼,就是“走開”、“離我遠點”、“別礙事”、“擋路了”之類的短語,來學校幾天,他除了對自己說話,就只有對嚴大航說過的那句“滾”。
姜寧決定起碼先讓他習慣去說一些“早上好”、“明天見”、“吃了嗎”這樣的打招呼的話。
燕一謝緊緊抿著唇,蹙眉看著姜寧:“我已經(jīng)對你點頭了。”
意思就是,你還想要怎樣。
姜寧誘惑他道:“如果你這一周都對我說了‘明天見’的話,下周我就送你一瓶千紙鶴,就是別的女生會給男生折的那種?!?br/> 管家在駕駛座上降下車窗,不知道是否該提醒姜寧,前些年在醫(yī)院的時候,少爺足足有一年沒開口說過話。自從認識她以來,少爺?shù)脑捯呀?jīng)明顯比以前多多了。她還試圖讓他開口說一些無意義的廢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千紙鶴這種東西,過于幼稚了。
少爺不會稀罕的吧。
然后管家就聽燕一謝語氣不帶感情色彩地道:“明天見?!?br/> 管家:“……………………”
姜寧認識燕一謝以來,第一次得到了他的“明天見”,頓時心滿意足,說:“記住是連續(xù)一個月都對我說?!?br/> 少年擰起眉:“你剛才說的是一周?!?br/> “你錄音了嗎?”姜寧耍賴皮:“我明明說的是一個月?!?br/> 燕一謝:“……”
姜寧旗開得勝,歡快地拎著書包回家了。
管家忍不住從后視鏡中看了燕一謝一眼。
燕一謝冷著臉:“我才不稀罕她送的什么玩意?!?br/> 管家:“……”
燕一謝:“但她已經(jīng)那么請求我了,我要是不答應,她會哭?!?br/> 管家:“……”
老實說他覺得姜寧不會為這點小事哭。
許鳴翊和司向明打完籃球回來,剛好見到姜寧從燕一謝的那輛車上下來。
司向明趕緊拽住許鳴翊,發(fā)出了一聲“臥槽,看那邊”,羨慕地盯著那輛車。
許鳴翊卻盯著姜寧看了半晌,直到姜寧的身影消失在胡同路口。
待到看不見姜寧,黑色車子的引擎才重新發(fā)動,掉頭開走。
秋季的冷風中,許鳴翊盯著那輛車,臉色很難看。
等司向明回過神來看向他時,他已經(jīng)扔了籃球,一言不發(fā)扭頭就走了。
許母下班回到家時,院子里聽不到打籃球的聲音,電視機也關(guān)著,許鳴翊沒有在看圍棋頻道。屋子里靜悄悄的,她差點還以為許鳴翊學校有事,這會兒還沒回來。
想著給許鳴翊收拾下房間,她一推開許鳴翊房間的門,卻嚇了一跳:“兒子,你在家???”
許鳴翊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嘴角垂著,平日里的意氣風發(fā)都沒了,顯得失落又困惑。
“怎么了?我給你倒杯牛奶?”許母走過去坐下。
她拿開許鳴翊的手。
許鳴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許鳴翊坐起來,心煩意亂地抓了抓短發(fā),想說些什么,但卻又說不出口。
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都是和姜寧有關(guān)。
姜寧家中發(fā)生了變故,姜寧成績變好了,姜寧轉(zhuǎn)班到了他們班,和他距離很近,卻又很遠。
她開始和另一個人成為了好朋友,一步一步地離開他的世界。
即便現(xiàn)在他離鐘從霜十丈八千里遠,姜寧和他的關(guān)系也沒回到從前。她好像不是很在乎他關(guān)心誰、喜歡誰了。
許鳴翊終于確定,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她不是在吃醋,只是單純地疏遠了他。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許母多少猜到了點什么,問:“是因為姜寧?”
許鳴翊立刻否認:“才不是?!?br/> 許母含笑道:“那因為什么?你情緒這么低落?”
許鳴翊含糊地說道:“小測沒考好罷了?!?br/>
“你太好強了,也太要面子了,有的時候就會因此做出錯誤的抉擇,失去一些東西。”許母緩緩輕撫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也不知道心不在焉的許鳴翊聽懂了沒有。
她道:“但是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么淺的。你從出生到老會認識很多人,會有很多段緣分來了又去,短暫地當過朋友,又分開。”
許鳴翊抬起頭看向許母。
許母前段時間也試圖幫助許鳴翊修復關(guān)系,但她想,或許姜寧和許鳴翊之間確實出現(xiàn)了什么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這也很正常,青春期,大家都在長大,不可能和小時候一樣了?;蛟S該勸許鳴翊想開一點。
她說:“就像你現(xiàn)在和司向明他們是好朋友,整天一塊兒打籃球,再過一年,你們可能就會上不同的高中,沒辦法經(jīng)常聚在一起,再過三四年,你們又會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學,可能幾年都見不著面,但沒必要遺憾,因為那個時候,你又會有新的感情和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