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勵正跑得起勁兒,聽了那聲音,立刻意識到那話不是威脅。這些巨鳥足有普通人的三個身高,想要追趕他倆簡直易如反掌,何況自己必須要通過這里,才能見到大南宙洲王。他想到這里,鼓足勇氣停下,回頭看向對手。即使他做了最壞的心里準備,當看到那些“巨鳥”烈焰騰騰的雙眼、尖銳碩大的喙、鋒利的腳抓時,雙腿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一只巨鳥故意抬起犀利的腳抓,做了個猛抓動作,看舍勵沒反應,嘲諷著說:“和喲!還挺勇敢!”
舍勵心下慚愧,自己被那尖刀利爪一晃,分明是嚇傻了才沒反應。他臉上卻不肯露出怯色,強自鎮(zhèn)定的問:“我受大南宙洲王召喚,借路經過這里,請問各位如何稱呼?”
“哼!果然是討厭的人!”另一只“巨鳥”恨恨地叫嚷,眼里的火焰撲出來,幾乎燒著舍勵的衣服。他見舍勵并不躲閃,氣惱的叫道:“你們需要我們時就頂禮膜拜,不需要時就搬弄是非!討厭的人!”
舍勵根本不知道他這話從哪里講起,又為何如此討厭人。他也不敢爭辯,細想自己從沒得罪過他,趕忙解釋說:“我倆可沒惹過你們?!?br/> “只要是人,我們都不喜歡?!闭驹谥虚g的巨鳥說。
舍勵見這大鳥神情威儀,并不像怪戾狠毒之輩,心中不由得嗔怪人真不省心,連幾只黑不溜丟的巨鳥都要得罪。他這樣想,忍不住問:“為什么討厭人?”
“為什么?人已經徹底忘掉我們了嗎?他們不是有口口相傳、頌唱相接、夸大其詞和閑話家常的本事嗎?”另一只巨鳥冷冷地反問。
“您說的這些我不了解,但我的同鄉(xiāng)都沒有這些毛病?!鄙釀钣行┎桓吲d。
“既然你不了解,那我來告訴你!”站在中間的巨鳥扇了下翅膀,一股熱浪撲向舍勵,“我們原本是天地的兒子,奉命為人帶來光明和溫暖。我們辛勤值日、早出晚歸,使得人晝夜有序、五谷豐登。有一日我們貪玩兒了一天,使得人界遍地焦土。”
“??!”茜茜聽到這里驚呼出聲。這只巨鳥便瞪了她一眼,繼續(xù)說:不想人全不念我們往日的功績,一路告到天界。父親派后羿大神下界,要把我們兄弟射殺。如果沒有大南宙洲王大發(fā)慈悲將我們藏入這里,我們兄弟幾個早已灰飛煙滅了!”
舍勵聽他講完,已經知曉這些巨鳥的來歷。雖然那場浩劫歷時久遠,誰對誰錯已難分清,但他們貴為天帝之子,卻不能失了禮數(shù)。他趕緊近前一步,鞠了一躬,說:“原來是金烏兄弟,我聽過后羿射日的那件大事,心中也為你們惋惜。”
“唉!已經過去這么久,人依然記得這事!看來他們始終埋怨咱們!”中間的金烏幽幽地嘆惜起來。
“沒有人還在埋怨你們!已經是上古往事,他們只認為是一個神話傳說。”舍勵如實回答。
“神話傳說?你們能當做神話傳說,我們卻如昨天的事情!一切歷歷在目,痛到心里滴血!”左邊一只金烏厲聲說。
舍勵左右為難,不知道怎么才能與他們解釋明白,卻忽見茜茜跪倒在地,伏拜說:“敬拜各位上神!巴拉根草域雖然終日不見太陽,但依然靠你們弟弟的光芒才能繁衍至今,我族對太陽崇拜之情從未減過半分!”
金烏兄弟見茜茜如此虔誠,一時忘記數(shù)落人的錯處。他們將周身的羽毛輕抖幾下,現(xiàn)出九個微弱光圈做回應。中間的金烏慨嘆說:“幾萬年偷生度日,我們兄弟早已心灰意冷,再也發(fā)不出昔日的光芒。巴拉根草,謝謝你!”
“不要對一株巴拉根草客氣??!”茜茜受寵若驚。她從小便知巴拉根族在六十四域中地位卑微,哪會想過有天神對自己道謝,真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榮耀。她甚至覺得舍勵剛才彎腰鞠躬的樣子不夠虔誠,催促說:“天神創(chuàng)造了萬物和人,你也應該虔誠感謝才對!”
舍勵深深覺得茜茜這話有道理。眼前的金烏來自天界黃金神族,賦予過人界萬物所需的能量,受自己一拜,也理所當然。他想到這里,便準備行個大禮以表敬意。誰知剛要拜倒時,中間的金烏卻用翅膀將他托住,笑說:“你是萬覺王的后代,不需多禮?!?br/> “您——您怎么知道我是萬覺王的后代?”舍勵吃驚的問。他一直不愿意透漏身份,一是因為年代久遠,自己雖然為萬覺王的后代,但并沒有什么特殊本領。二是他自信滿滿,不愿意以身份持強,這會兒卻不知金烏兄弟如何能看出來。
“呵呵呵!”九只金烏一起發(fā)出低沉的笑聲。中間的金烏說:“我們雖然破落成這樣,但神性還在,剛才與你講了好些話,怎么還會認不出神族的后裔?!?br/> “我——”舍勵因為自己隱瞞身份有些歉意。
“啊喲!”茜茜忽地跳起來,叫道:“你是萬覺神王的后代!你——你從沒講過!”
“我——”舍勵越發(fā)窘迫,畢竟這件事自己一直故意隱瞞她。
金烏兄弟見茜茜瞪眼跳腳,臉漲得碧綠,渾身的須根亂蕩著跟個玩偶無異,一起笑起來。
“我想著將來告訴你?!鄙釀詈萌菀妆锍鲆痪湓拋?,然后等著茜茜像往常一樣生氣,沒想到她只輕聲說了句:“我以后聽你的話!”
“哈哈!一對好兄妹!”中間的金烏大笑。
舍勵看金烏兄弟心情大好,趁機請求說:“各位大神,可以讓山洞更亮一些嗎?”
“當然!非常樂意!萬覺王了不起的子孫!”中間的金烏說著,抖動起黑亮亮的羽毛,迸出千萬點金光來。這些金光慢慢飄到山洞頂端,幾百個、幾千個團在一起,如一個個光線恰到好處的小太陽,將整個山洞照的如白晝一般。
舍勵剛才被金烏兄弟眼中的火光晃著,始終不能辯清楚他們的全貌。這時才看清楚,他們竟然有著跟人相似的心形面孔!他們的眼眶巨大,眼眸是跳動的火焰,漆黑發(fā)亮的羽毛將三只大腳襯托得金光閃閃。他見金烏兄弟如此高大威武、神光熠熠,心中又多出幾分敬意。
更讓舍勵感到驚異的是這山洞中繪制的壁畫。原本描刻在墻壁上的彩圖,這會兒竟然變成了真真切切的實物!剛才還粗糙的洞窟,眨眼變成金碧輝煌的天界景致!紅、黃、藍三色建成的宮殿樓臺,掩映在飄飄的云霧中。
茜茜哪里見過如此異景,不由“??!”的怪叫一聲。一只金烏問:“我們很嚇人?還是很神氣?”
“回稟上神,你們很神氣!”茜茜由衷的贊嘆:“我從來沒想到六十四域中還有這樣神光威武的所在!”
茜茜的贊美再次讓金烏兄弟們心情激蕩。他們眼里的火焰熱烈地燃燒起來。一只金烏問舍勵:“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舍勵也被這景致所震撼,不由得借用了人的一句話,感慨說:“此景只應天上有!”
“唉!你也見識少!這里連天界宮殿的一角都比不上!”問話的金烏觸動心事,眼里的火焰黯淡下去,變成幽幽的火苗。
氣氛有些尷尬,舍勵岔開話題,故意問:“我叫舍勵,她叫茜茜,各位大神怎么稱呼?”
“騰蛇”“屃屃(bixi)”“螭吻(chiwen)”“蒲牢”“狴犴(bian)”“饕餮(taotie)”“蛤蝮(gefu)”“睚眥(yazi)”“狻猊(suanni)”金烏兄弟們挨個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阿姆講過各位天神的名字。”茜茜歡喜的說。
“那你一定知道,我們最小的弟弟叫椒圖,現(xiàn)在人界輪值。”老大騰蛇說。
舍勵看騰蛇說起椒圖的時候,眼里的火焰變得柔和溫暖,猜到他們一定很想念弟弟,便安慰說:“我在人界每天都能看見太陽。他東升西落,帶給人們溫暖光明。不過你們弟弟或許隱藏起來,我看不到他的本相?!?br/> “想來一定是弟弟目睹后羿射殺我們,心中難受,不愿意再與人見面,所以隱藏了真身。”金烏兄弟們一起說。
舍勵見他們提到弟弟如此急切,忽地想到自己若離開六十四域,自然日日都能見到椒圖,便自告奮勇說:“各位,現(xiàn)在還不清楚大南宙洲王為何召喚我,但我回到人界,一定忙你們帶話?!?br/> “太好了!”“告訴他我們還活著!”“我們很想他!”“我們……”金烏兄弟們非常激動,紛紛請舍勵捎話。
騰蛇讓兄弟們安靜下來,說:“我們應該先邀請貴客用餐,再給弟弟捎話也不遲?!?br/> 舍勵本來就不知道出路是哪一條,肚子又餓得慌,還想打探大南宙洲王的消息,非常樂意地接受了邀請。
金烏兄弟們邀請舍勵和茜茜進入一座“太陽宮”。這里非常奇妙,看似經過許多亭臺樓閣,實際上他倆只走了幾步便進入廳堂里面。有兩棵結滿果實的紅色樹木占據(jù)了大半個餐廳,一張頗有氣勢的黑色長條厚木桌放在中央,兩旁對放著一排不同花色的高背鎏金椅。
金烏兄弟為舍勵選了一把高大的紅色鑲琉璃金邊靠背椅。這椅子面足有舍勵的頭頂高,騰蛇用翅膀將他托上去,又安頓好茜茜的座位,這才各自坐在鑲著名字的金色太陽椅上。
屃屃揮了揮翅膀,掀起一股微風,吹得兩棵果樹微微搖晃。一些果實噼里啪啦地落下,正好掉在桌子上的琉璃金盤子里。
騰蛇做了個邀請品嘗的手勢,嘴里說:“我們很想念椒圖!他孤身一個留在危機重重的人界,如今那里又到了緊要關口,實在是擔心!”
舍勵正一口咬了半個果子,聽了這話,不由地停住問:“人界危機重重是什么意思?”
“人們生活好啦!可越來越多的人不肯不滿足,喜歡干壞事來達到目的,自然就危機重重。我們雖然一直躲藏在這避天福洞里,還是能夠感應到椒圖的心情。他現(xiàn)在很焦慮,在為人們的未來焦慮。”騰蛇忽閃了下翅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