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委屈?”稍忖度了一會兒,“不會啊,伯父對我們兄妹幾個向來都是好的,怎會讓姐姐受這樣大的委屈?”
霽月?lián)u頭,“奴婢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那是什么意思?”
霽月道:“半年多前,兩位小主還未進宮選秀的時候,小主一日帶著奴婢去了胭脂商鋪,誰曉得那個商鋪老板不是好人,一心認為咱們小主奇貨可居就想要輕薄小主,千鈞一發(fā)之際幸而有一位少年及時出手救了小主,三拳兩腳就把那個老板給打發(fā)了,后來一次小主跟著奶奶去寺里上香的時候又遇到了那位少年,就多攀談了兩句,小主還和那位少年交換了信物,小主自那日回來后就一直魂不守舍,選秀時,小主也一心盼望著自己千萬不要被選上,結(jié)果總是天不遂人愿。”
我大為訝異,“那個少年是誰?”
霽月道:“奴婢也不甚清楚,但看談吐打扮應該也是某個世家的公子少爺?!?br/> 我問:“難道姐姐在選秀前就沒找過伯父談及此事嗎?”
霽月道:“何曾沒找過,”她眼睫輕輕一抖,似要沁出淚來,“就在從寺中上香回來幾天后的一個夜里,小主就偷偷去找過老爺說起此事,老爺斷然不允,說選秀是祖制,不可能因為一人更改,又拿府中上下幾十口人命壓在小主身上,小主跪了整整一夜,直道次日清晨小主暈倒在院子里,老爺派小廝把小主抬回稻棲閣,并千叮萬囑封了眾人的口。”
我沉沉一嘆,命運就是這么喜歡捉弄人,“真是遺憾……”
“是遺憾,”一個清越的聲音忽從身后傳來,平白嚇了我一跳,回頭一看,原是子玉拉了門出來,她一身若草色的錦衣羅裙,腰間系一跳翠色錦帶,一支玉釵被斜斜地簪在發(fā)髻上,瑩亮的眼睛柔柔地望著我,對我輕聲道,“有什么話進來說?!?br/> 霽月跟在后面關(guān)上門,屋子里只剩我和子玉,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得像一潭水,半晌后,我出聲問:“原來姐姐早有心上人了?”
子玉淡淡垂眸,“是又怎樣?”
我睨著她問:“姐姐怎么不告訴我?”
子玉笑著說:“告訴了你又能怎樣?”她輕輕一搖頭,一面走到桌前幫我斟了一杯水,一面道:“不過是多一個人煩心罷了?!?br/> 我未接杯盞,只問:“為何每次談及入宮時都未曾見姐姐有過一點凄傷神色?”
子玉輕輕把杯盞放在桌上,“整日哭喪個臉就能不進宮了嗎?面上笑容光彩就一定是開心嗎?”她無奈一笑,又道:“面上多欣喜,心里就多悲痛,面上有多少笑容,心里就滴了多少鮮血?!?br/> 我側(cè)目看見墻角邊的銅盆里蓄著一堆死灰,隱約縫隙間尚藏有些許火星,余溫還未徹底涼透,“姐姐剛剛是在燒東西么?”
子玉目光掃過,輕聲說:“是在燒東西?!?br/> 我問:“在燒什么?”
子玉道:“在燒一些對于這個世道來說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用處的東西,比如回憶,比如感情……”
子玉的語氣仿佛冬日里一汪凍結(jié)的死水,平靜得讓人害怕,我心中掠過一瞬的驚惶,深深地擔心子玉會陷入無法自拔,在現(xiàn)代,許多的抑郁癥患者都是這樣開始生病的,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含笑自詡道:“如果換我是姐姐,我一定做不到這樣安靜,我一定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闔府不寧,鬧得雞飛狗跳,我才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道理,大不了玉石俱焚,”說著,我又牽過她的手,“姐姐,有什么事千萬不能自己憋在心里,會憋出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