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夕,霰汐宮里頭的來人漸漸多了起來。
那個半弦月夜,精致的亭臺,繁艷的桃花,一叢又一叢豐縟的樹叢映出江南的春煙水澤。庭下,美人拂汗而棲,與才子共憶一段江南事。
只不過,花琤音演了祝英臺成了后宮第一寵妃,楚軒謠演了梁山伯成了后宮第一宮草。
這廝兒長成女孩有點浪費。
但是第二天見到太后她就惴惴不安了半天,大有伸頭一刀作算的沖動。不過太后倒像個極想聽故事的孩子,去青瑞樓的路上催著她講梁祝。楚軒瑤就磨著性子細細道來,把太后煽得不行。楚軒瑤想,聽梁祝就煽成這樣了?于是撩開錦障時道:“太后想聽,我還有不少呢?!?br/> “不少?”美眸一勾,笑著執(zhí)起她的手:“那就一個個講吧——每一個都那么悲嗎?”
楚軒瑤沉吟了一會兒,道:“那倒也不是,不過絕大多數(shù)都是悲劇?!?br/> “悲劇?”
“是把美好的東西撕裂在你面前?!?br/> 太后好像被電到了一半停下了腳步,眼神有一絲絲空靈。楚軒瑤覺察她剎那的失態(tài),耐心地等著。她想太后也是有故事的人吧。
于嫣絡(luò)回過神,幽幽地說:“因為他們都有執(zhí)念,都不懂得放手。”
楚軒瑤被看得涼颼颼的,強笑著說:“每個人都有執(zhí)念?!?br/> “有時候看淡了就不苦了,”太后轉(zhuǎn)過頭進了內(nèi)室,“洪澄,把哀家放在床頭的那本佛經(jīng)拿來——謠兒,你要多看看佛經(jīng)?!?br/> 啥?看佛經(jīng)?我說的人又不是我,除了回去之外我沒有什么執(zhí)念啊。她低下頭擺弄著手腕上的景泰藍手鏈,念叨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基督徒啊。
“呃啟稟太后娘娘,謠兒……不太識字……”她支支吾吾地低下頭,想這應(yīng)該不算撒了一個彌天大慌吧。
“什么?”太后和太妃一齊轉(zhuǎn)過頭來,不識字?!
于嫣絡(luò)不由得嘆了口氣,眸子里映出深深淺淺的疼惜?!澳敲绰斆鞯暮⒆樱捅贿@樣荒廢了——也都是哀家疏忽?!?br/> “姐姐,汐兒在東宮念書不總是吵著沒個伴兒嗎?那些入宮陪讀的女孩兒她又都不喜歡,不如讓謠兒去和她作個伴,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太后思量了會兒,宮妃在東宮陪讀,似乎是沒有過先例。不過方國公主陪讀倒是有的。長長的天青色指套在沉香蝠椅上輕扣了。“也好,謠兒,過幾天你就到楚先生那里去上課吧?!?br/> 看到楚軒瑤一臉難以置信的驚惶,太后忙安慰道:“皇上那里你不必去理會的,這事,哀家說了算?!?br/> 其實楚軒謠想的是,不會吧,上了那么多年學(xué),穿越了還要上?!
“還有,”太后輕輕坐在太妃榻前,“皇上最近國事繁忙,總是忙到三更半夜?;噬鲜遣粫w恤自己,但哀家心疼。以后啊,你就每天晚上都去一趟龍翔宮,把哀家熬的夜宵送過去?!?br/> 好直接的套近乎手段啊,那萬一皇上不悅了……
“可是,皇上的御書房……”楚軒瑤十分沒骨氣地跪地求道:“還望太后娘娘三思。”
太后剝了顆龍眼放到嘴里,“哀家也沒讓你進御書房呀。怎么,謠兒不想為哀家做好這份差事?”
腹黑,強烈腹黑!楚軒瑤只好悶悶受差。
聊了會兒,楚軒謠找了個托詞便回去了,留下兩個太字輩在那里八卦。
“這兩個孩子,沒有我推推是不行的?!?br/> 太妃抿著嘴笑了笑說:“姐姐也真是費盡心機了,就是不曉得他們兩個人會領(lǐng)姐姐的這番心意嗎?”
“但愿……”于嫣絡(luò)嘆了口氣,無奈地向下望那個漸行漸遠的嬌小身影。
“若是皇上真不喜歡,怎么辦?”
“嗯?”
“不如許了我們家睍兒,”景渝擺弄著青帷頗為淘氣地笑笑,“也許他喜歡也說不準(zhǔn)?!?br/> “睍兒?”于嫣絡(luò)腦子里很難把這兩個人湊到一塊兒。說實在的,除卻楚軒謠是楚恃兮女兒這一條,她也很難把秦雍晗和她湊一塊兒……
“還怕他看不上謠兒?。俊碧幻蜃煳P了揚頭,“謠兒指給他還不是便宜了他小子?”
“說我什么呢母妃?”墨王用簫挑開青帳溫和地問,“皇兒不過出去半日,母妃就在背后數(shù)落皇兒的不是?”他隨即對太后行了禮,安靜地垂立在她身邊。他身后,九五至尊正慢慢踱進內(nèi)殿。
秦雍晗見太后也端坐在榻上,不免微微一怔,心不甘情不愿道:“皇兒給母后、母妃請安。”
景渝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年輕君王,尷尬地笑了笑。皇上對太后,甚至沒有對太妃來得親近。
“皇上最近宵旰勤政,可要保重身體?!?br/> “謝母后關(guān)心。”
“御膳房的吃食,總歸沒有兩儀宮的精致。不如,以后就讓哀家為皇上熬夜宵……”
“謝母后?!痹掃€沒有說完就被生生截斷了。
“撲哧,”景渝的笑打破了氣氛的凝滯,“皇儲妃第一次來青瑞樓,也是這樣坐得筆直筆直的,問一句,答一句。”
墨王瞇起眼想象那個在傳言中倔強、清俊如士子、罵他不肖子的皇儲妃,想象她坐在木椅上拘謹(jǐn)?shù)臉幼樱m從未見過面也不由得輕笑。
“你這可冤枉謠兒了,看哀家不告訴她——誰成天講笑話給你這個如花似玉的老太婆聽?。空l成天陪著你端茶送水地伺候?。俊?br/> “還因為母妃的事被罰跪了出云宮。”墨王淡然接上一句,立刻被秦雍晗冰冷的目光絕殺了。不過墨王面不改色,嘴角不自覺噙著一絲狡然。今上多少把柄捏在他手里啊,小到某年某月尿了褲子,大到某年某月逛青樓還讓他瞞著太后……有恃無恐大概就是形容他這種人。
“皇上以后可莫要隨著性子,我大夔自立國以來,哪代先帝曾經(jīng)做出過那么荒唐的處置?”
“是,母后?!笨稍趺绰犜趺聪袷窃谡f,“是,下次一定變本加厲?!?br/> “呃……以后這夜宵就由……”
正在這時,突然有腳步聲從外殿傳來,穿過了復(fù)道與樓梯,急促得像是在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