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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八，百花開殺。
　　
　　????今日，整個山陰城炸翻了天，莫論男女老幼皆知華鶴美鶴將與龍亢七星戰(zhàn)于城東校場。一時間，弄巷中，一個個的小娘子們捏著小團(tuán)扇，俏目流盼，由女婢攜著紛紛踏入繡簾，趕往城東以觀美鶴。而郎君們高冠寬帶、翩翩飄然，三五成群亦投城東。
　　
　　????間或，有人于車中，細(xì)聲道：“阿兄莫要再言，美鶴定能贏得七星臉……”
　　
　　????牛車外的郎君笑著駁道：“非也，若較文章詩賦自是美鶴殊勝，但若較弓馬，美鶴豈能與桓氏七星為敵！”
　　
　　????“哼，阿兄胡言！”
　　
　　????簾中的小娘子生氣的扭過頭，嘟著嘴巴，緊緊拽著手中的香囊，再不與其兄作一言。而此等情景，正在山陰城的大街小巷中此起彼伏，大家都在熱議……
　　
　　????一個半時辰前，天尚未亮。
　　
　　????謝氏客院，水階下。
　　
　　????來福坐在石階上，腿間打橫擺著一柄闊劍。凝視著劍半晌，捉著劍柄，豎著劍鋒于鼻眼前，幽冷映人臉。伸指輕輕一彈，龍吟成陣。
　　
　　????一大早，他便攜著小郎君的劍等候在門外。
　　
　　????今日，小郎君將與人較武技，雖然小郎君言，較技時多半會行之以木劍、木槍，但他仍然在昨夜便將此劍拭過百遍。
　　
　　????小郎君苦練六載，便如此劍，入鞘時不見鋒芒只余厚重，一旦劍刃顯露于外，光寒直逼人眼！
　　
　　????廊上夜燈猶燃，瑩瑩點點。
　　
　　????蘭奴懷抱木盆，沿著回廊款款而行，待行至近前，朝著來福微微闔首。
　　
　　????光潔的額間被盆中熱水一熏。細(xì)微汗珠密布。
　　
　　????來福以絲帕擦著劍身，說道：“擱著吧，小郎君將起?！?br/>　　
　　????“嗯……”蘭奴淡淡的應(yīng)著，彎身將木盆放在門前。輕輕抹過額角，半瞇著眼瞄著來福手中的闊劍。這兩日，她像是在證實自己所言，又好似真把自己當(dāng)做華亭劉氏婢姬一般，天未亮便燒水炊廚做各種吃食。導(dǎo)致綠蘿與墨璃極不適應(yīng)，但二婢暗中憐惜她的遭遇，待她只有溫柔親和并未怪責(zé)。
　　
　　????來福拭盡最后一遍劍，鏘的一聲歸鞘，回頭笑道：“莫憂，小郎君定勝！”
　　
　　????蘭奴：“嗯！”
　　
　　????來福側(cè)身看著眼前清冷的鮮卑姬，皺眉肯定道：“勿需擔(dān)心！”
　　
　　????蘭奴搖頭道：“蘭奴從未擔(dān)心。”
　　
　　????來福濃眉鎖得更緊，若非擔(dān)心，那怎會屈身降就，每日都與綠蘿、墨璃爭著搶著干這些活什？但他到底不擅言辭。便回身復(fù)坐于階上，抱著劍，靜待不語。
　　
　　????“吱嘎！”一聲門響。
　　
　　????墨璃探首而出，眸光在門前的水盆一滯，青絲履盤旋繞過，朝著來福深深一個萬福，而后看著蘭奴輕聲道：“蘭，蘭奴，來福哥說得對，小郎君定不會輸。你也不會被人打，打折腿……”說著，匆匆掠過蘭奴裙擺間淺露的朱紅絲履，暗暗嘆了一口氣。
　　
　　????綠蘿穿著一身花蘿裙。像只蝴蝶般飛出來，學(xué)著往日小郎君的模樣，十指交纏緩緩的舉向頭頂，美美的伸著懶腰，呼吸著露水的香氣，嫣然笑道：“真好。蘭奴莫怕，小郎君……”
　　
　　????蘭奴淺聲道：“蘭奴不怕?！?br/>　　
　　????“呃……”
　　
　　????綠蘿雙手猶自舉在頭頂，露著嬌好宛約的身姿，眼簾卻撲個不停，半晌，愣愣地問：“若是不怕，為何……”眸子溜向被墨璃環(huán)抱于懷的水盆。
　　
　　????蘭奴道：“蘭奴想留下來?！?br/>　　
　　????墨璃正欲邁入室中，身子一頓，轉(zhuǎn)身問道：“那為何？”瞇著眼，委實不明白，蘭奴既然想留下來，那定是怕被打折腿再被販入酒坊為妓，為何蘭奴卻不承認(rèn)呢？
　　
　　????蘭奴端著雙手，淡藍(lán)色的眸子逐一盤旋過廊上廊下三人的臉龐，嘴角輕顫好似想向上再彎一些，卻終是定在那個熟悉的弧度。
　　
　　????少傾，淡藍(lán)的海一眨半掩，聲音輕輕：“蘭奴，想和你們一般笑?！毕肓讼耄盅a道：“蘭奴，不會你們的笑。”
　　
　　????“啊……”、“唉……”
　　
　　????兩個美婢掩著嘴，眼底霧氣盎盎；來福雄壯的肩微微一抖，暗嘆一聲，搖了搖頭。
　　
　　????綠蘿眼淚汪汪的捉住蘭奴的手，心想：‘原來她方才是想學(xué)我笑呢……’心中酸楚陣陣，嗚嚶道：“蘭奴，好蘭奴，等你入了華亭劉氏，便能學(xué)會這樣笑的，這，這是……”她形容不出來，亂撲著眼簾，掙扎著想辭匯。
　　
　　????墨璃接口道：“從心里笑出來的……”
　　
　　????蘭奴眨了下眼睛，點頭道：“嗯！”
　　
　　????劉濃在內(nèi)間將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緩緩的闔上眼，而后徐徐睜開，嘴角向左盡挑，輕輕咳嗽了一聲。
　　
　　????“咳！”
　　
　　????“呀，小郎君起了！”
　　
　　????一聲咳嗽，驚了幾只鶯燕，抹去了淡然的憂傷。墨璃與綠蘿對視一眼，趕緊提著裙擺入室侍侯小郎君束冠著袍。
　　
　　????來福慢悠悠的站起身，抱著劍站在門的左側(cè)，朝著右側(cè)亭立的蘭奴真誠的一笑。
　　
　　????……
　　
　　????城東校場，危聳的箭樓分例兩側(cè)，入內(nèi)一平四闊，長寬各有數(shù)千步，呈環(huán)形，演武場、觀演席、鳴金號鼓，應(yīng)有盡有。
　　
　　????山陰乃會稽郡縣，按晉律：每郡置郡軍，郡分上、中、下三等，郡軍亦同，人數(shù)規(guī)模五百至三千不等，乃是地方武備，職權(quán)為捕盜戰(zhàn)匪。
　　
　　????東晉據(jù)江東延續(xù)社稷，所轄共有四十余郡。會稽乃上上郡，郡軍三千。會稽郡丞謝裒掌此三千強軍，而這三千強軍八成皆是陳郡謝氏私有武曲。武曲為郡軍有兩大好處，一者為正名；二者可截所轄之郡的兩成賦稅以供養(yǎng)軍備。
　　
　　????挑戰(zhàn)由桓溫發(fā)起，兩日前桓溫便去拜見謝裒借用校場一日。這等世家子弟較技于武，在西晉不時尚有，但到得東晉已極是罕見。謝裒傳劉濃細(xì)細(xì)問詢，其后準(zhǔn)允桓溫。而后，謝裒再與會稽郡守紀(jì)瞻相商此事，紀(jì)瞻也剛見過劉濃，捋著銀須笑道：“男兒當(dāng)事書。男兒當(dāng)侍武，文武皆報國。此等雅事想必舉城愿聞，理應(yīng)彰之！”
　　
　　????謝裒遂命郡軍安守營房，大開校場。僅調(diào)百余人責(zé)守秩序。
　　
　　????紅日初升，滿天染盡朱云。
　　
　　????紀(jì)瞻、周顗、謝鯤、謝裒、王侃五人高坐于校場正中的觀演臺。環(huán)繞的四側(cè)是成百上千的人群，層層疊疊猶若五彩浮云。而校場外猶自響著絡(luò)繹不絕的牛啼聲，亂蝶穿花的小娘子提著裙擺、高冠輕衫的郎君捉著麈紛踏紜來，四下尋著較好的位置。
　　
　　????校場中心有高臺。擺著一面丈許大鼓，四名身體格極健的武曲持捶以待?；笢亓⒃诠南?，持著丈二烏墨長槍，目光凝注校場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