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名為長生不死的頑疾
蛙聲連綿不絕，涓涓細雨持續(xù)數(shù)日才停止，這場秋雨過后，山間小路變得泥濘難走。
但黑夜中，有輛馬車自山路盡頭駛來。
殘月被云層遮蔽，馬車并未懸掛燈籠，卻如履平地的穿行在一座座大山的夾縫。
車廂內(nèi)伸手不見五指，窗戶被木板封死，進出口也由簾布蓋住，只能借助時隱時現(xiàn)的月光，看到簾布后有個身材魁梧的馬夫。
馬夫一動不動，難聞的味道從他身上散發(fā)開來，氣味血腥，似乎夾雜油脂獨有的古怪。
李墨盯著馬夫的背影許久，來自本能的恐懼令他后頸發(fā)涼，外加車廂陰冷潮濕，瘦小的身軀不自覺的裹緊棉衣。
他的樣貌不過十歲出頭，五官平平，皮膚呈現(xiàn)農(nóng)戶家出身的小麥色，嘴唇微微泛白。
李墨唯有靈氣十足的眼瞳，才在窮苦人家中，顯得有些特別。
突然，他聽到車外響起幾聲嘶鳴。
以李墨對牲畜的了解，絕不是馬匹或黃牛，更不像驢騾，只能聽出是雙足抓地而行。
車廂里隨即傳來孩童壓抑的抽泣。
李墨習以為常的取出干糧咽進喉嚨里，下意識的摸了摸脖頸上硬木雕刻的平安無事牌。
車廂里共有十四位孩童，都是半大的年紀。
他們裸露的皮膚普遍不見血色，其中年紀稍大些的，樣貌已經(jīng)有明顯早衰的征兆。
趙柱湊到李墨的身旁，看向車夫，小心翼翼的問道：“黑娃，你說還多久能到熔鎮(zhèn)？”
黑娃是李墨的乳名，他家中的父母尚在，還有個繼承木工家業(yè)的兄長，和嫁人已久的姐姐。
“柱子，不要冒失，別以為還在牛家村?！?br/>
李墨拍了下趙柱的腦袋，隨即還是回答道：“數(shù)著天數(shù)，應該再有兩日就到了?！?br/>
說完后，他便不理睬趙柱，閉目像是在養(yǎng)神。
李墨哪能不明白趙柱，八成離家較遠思念親人，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沒聽說過哪個前往熔鎮(zhèn)的小子，還有歸鄉(xiāng)的一天。
哪怕如此，每當有前往熔鎮(zhèn)的名額，村里還是為此搶破頭。
李墨想要小寐片刻，但橫豎都睡不過去，精神時刻處于亢奮的狀態(tài)，心臟不住的狂跳。
他倒不是思鄉(xiāng)生怯，主要是即將接觸到難以想象的世界。
李墨并非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前世來自科技發(fā)達的藍星，只是意外繼承溺死的孩童身軀。
他在這個詭異莫名的世界已有五年，都快忘記前世的燈紅酒綠。
李墨把住左手的脈搏，心里忍不住暗道：“心跳每分鐘的頻率四十五下，比一周前又慢了些?！?br/>
“再這么下去，我也要變得不生不死了?！?br/>
趙柱見李墨翻來覆去，不由擔憂的問道：“咋了，黑娃？”
“我沒事?！?br/>
李墨搖頭不再多言，正巧車廂外有朝陽升起，他借著光線打量著這群年齡相仿的孩童。
其中馬二高的年紀最大，已經(jīng)十六歲出頭。
他略顯怯懦，雙手環(huán)抱膝蓋縮在角落，兩鬢染著點點白斑，那是未老先衰的白發(fā)。
李墨嘆了口氣。
此方世界的民眾，體質極其的詭異。
孩童八歲前一切正常，但只要超過八歲，心臟跳動的頻率便會逐年降低，直至二十歲時停止。
然后內(nèi)臟失去活性，皮膚如同死尸般泛著灰白，伴隨早衰、肌肉萎縮等一系列癥狀。
可以說，民眾要是在二十歲前沒有結婚生子，就已經(jīng)不具備繁衍后代的能力，因為身軀逐漸化作非生非死的半尸。
當然，相比弊端，獲得的好處更加難以置信。
那便是“長生”，也是老人口中談之色變的“死病”。
一旦年紀超過二十歲，身軀的生命特征徹底消失，不再有疾病的侵蝕，不管怎么衰老，都不會壽元枯竭而死。
甚至連食物都無需攝取。
在李墨的印象中，村里有幾位超過三百歲的老人。
哪怕老人的身子骨已經(jīng)脆弱到無法移動，但依舊日復一日的活著，直至提出自焚的請求。
牛家村的祠堂，據(jù)說還有位活過千載的先祖。
先祖身軀的關節(jié)完全固定死了，血肉腐朽至極，每次祭祖時才會由青壯年抬出，用作沖喜。
李墨一直覺得，長生就是詛咒。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身枯槁，魂魄被困在軀殼里，永遠經(jīng)受著來自長生不死的折磨。
李墨前往熔鎮(zhèn)，也是因為發(fā)現(xiàn)熔鎮(zhèn)有減緩死病的辦法。
每隔二十年，熔鎮(zhèn)才會有一位店鋪的伙計前來牛家村，不過這回來的卻是掌柜，表面說是招募年紀尚輕的伙計學徒。
李墨在老人那里打聽過。
聽聞熔鎮(zhèn)很少對外開放，普通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唯有城內(nèi)居民才能帶生人進城。
老人雖然對熔鎮(zhèn)諱莫如深，但還是會把自家孫兒往外推，爭取店鋪學徒的名額。
李父作為木工，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低，名額當然是有的，正好李墨到了即將分家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