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好奇地打量他。
十六歲的少年郎,薄唇高鼻,眼尾上揚(yáng),生得白皙俊俏。
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看起來十分虛弱。
十幾個(gè)年輕美貌的婢女守在房里,有的端茶倒水,有的哭哭啼啼,比伺候天子還要聲勢(shì)浩大陣仗嚇人。
可見這謝麟,是謝家的寶貝。
裴道珠大大方方地走到床榻邊。
她注視著昏迷不醒的少年,柔聲道:“小世子,我阿父糊涂,打傷了你。從今天起,由我照顧你的飲食起居,算是為父親贖罪,可好?”
謝麟昏迷不醒,自然是沒有回應(yīng)的。
裴道珠卻已經(jīng)張羅起來。
正好到換藥的時(shí)間了。
裴道珠熟稔地接過藥箱,仔細(xì)為謝麟換藥。
她的動(dòng)作有條不紊,比醫(yī)女還要細(xì)致妥帖。
她低垂眼睫,一邊換藥,一邊對(duì)婢女們道:“房里的人太多了,吵吵鬧鬧,會(huì)妨礙世子養(yǎng)傷。大夫定然叮囑過,你們卻不肯聽,是不是?你們包扎用的紗布也不對(duì),這種布料不透氣,該用這種薄紗的才好?!?br/>
李嬤嬤看得一愣一愣。
這裴家的嫡女,不僅會(huì)照顧人,竟然還懂醫(yī)術(shù)。
若是留下她照顧世子爺……
肯定比這群邀功爭(zhēng)寵的小蹄子來得好。
李嬤嬤想著,招呼房里的婢女都退出去。
她又馬不停蹄地去廳堂,把這里的事情講給謝夫人聽。
裴道珠沉著氣,仔細(xì)為謝麟處理傷口。
她正忙活,本該昏迷不醒的少年,突然悄悄睜開一條眼縫。
裴道珠心思敏銳,立刻捕捉到他的異常。
謝家不是說小世子昏迷不醒嗎?
怎的卻是醒著的?
她停下包扎,輕聲道:“這里沒有別人,小世子若是醒著,就不要裝了。”
“呵!”
少年輕笑。
他利落地翻身坐起,好奇地打量裴道珠:“你是裴茂之的女兒?”
當(dāng)著別人的面,直呼長(zhǎng)輩的名諱,是非常不尊重人的行為。
裴道珠心中介意,因此態(tài)度疏離幾分,只簡(jiǎn)單回了一個(gè)“是”字。
謝麟微微一笑,盤膝而坐:“裴茂之是個(gè)糊涂東西,沒想到卻有個(gè)孝順的女兒。我聽兄弟們提起過你,說你喜歡勾搭郎君,怎么,你打算用美色勾引小爺,好叫小爺放了你阿父?”
裴道珠一時(shí)無言。
這小郎君,虧他出身書香門第,說話卻毫無顧忌肆意輕狂。
她才不想輕易就放父親回家呢。
于是她又扮演上楚楚可憐的戲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阿父?jìng)巳?,理?yīng)受罰。道珠不敢為父親求情,只想代替父親受罰?!?br/>
她抬袖掩面,狀似啜泣。
可寬袖后面,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卻格外清明。
但凡是個(gè)正常人,都不會(huì)放父親回家,叫女兒留下受罰。
她這么說,只不過是為了搏一個(gè)孝順的名聲罷了。
謝麟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裴道珠不解:“你笑什么?”
謝麟抬起下巴,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說什么代替父親受罰,本世子瞧著,你和裴茂之的關(guān)系也沒有多好吧?”
裴道珠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剛剛抬袖掩面時(shí),寬袖微微下滑,露出了手腕。
手腕往上,白皙的肌膚上,赫然是一道道淤青傷痕。
是父親昨天打傷的。
謝麟吊兒郎當(dāng)?shù)乜吭诖采?,雙手枕在腦后,得意道:“你是裴家的嫡女,誰敢打你?思來想去,也只有你阿父敢打你。被揍成這樣,還巴巴兒地跑來替他求情,我看呀,求情是假,搏一個(gè)孝順的名聲才是真!裴家的姐姐,你可真是好算計(jì)!”
少年早慧,一針見血。
裴道珠啞口無言。
半晌,她別過臉去:“你假裝昏迷不醒,害我阿父受罪,你又好到哪里去?我之所以如此,都是因?yàn)槟阊b病的緣故!”
謝麟笑得更加大聲。
他饒有興味地湊近裴道珠:“我曾見過各種各樣的女子,卻沒見過像你這種甩鍋甩得如此痛快的女子!裴家的姐姐,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