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偉小時候被慣著，惹大人不順心又被不管不顧地打，結(jié)果造成現(xiàn)在，既不懂人情世故，又有點性格扭曲。
　　
　　還在那傻了吧唧的嚷嚷，“一人二十，明天都交到我這來！”
　　
　　可惜班上沒什么回應(yīng)，而且有的同學(xué)眼神都不對了。
　　
　　要知道，這班里可不是誰都出身富裕家庭，拿二十塊錢不當(dāng)錢。
　　
　　在這個家庭收入一千塊就是中等之家的年代，尚北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家庭月收入不過幾百塊錢，勉強掙扎在溫飽線上。
　　
　　孩子上學(xué)，幾千上萬的拿，也是東拼西湊，榨干了最后一點血汗。
　　
　　這個年代，不足一百元的學(xué)雜費，有的甚至都要拖上好幾天才能湊齊。
　　
　　二十塊錢對于這些家庭來說，真的不少了。
　　
　　只不過，齊磊沒參與，他又不是班主任，有些事能管，比如班費，就收兩塊，愛哪兒告哪兒告去！
　　
　　但是有些事兒，他管不了，得罪一個不怕，就怕得罪一幫。
　　
　　教師節(jié)買禮物就是這么個道理，弄不好就得罪所有老師，他還沒到能和所有人硬鋼的地步。
　　
　　至于答應(yīng)章南的那個事兒，先放放吧，正式開課，摸清情況再說。
　　
　　按理說，掃除也掃除完了，該吩咐的事兒也吩咐完了，課本也發(fā)完了，沒啥事兒就應(yīng)該回家了。
　　
　　可是還不能走，還有兩個事兒得等劉彥波來才行。
　　
　　第一，排座兒。
　　
　　現(xiàn)在都是亂坐的，齊磊一米七都快一米八的大個子，在第一排一擋一大面。
　　
　　總不能等明天正式開課，才想起來調(diào)坐吧？
　　
　　還有就是，學(xué)雜費是多少，他們還不知道呢，課程表也沒發(fā)下來。
　　
　　都得等劉彥波來安排。
　　
　　可惜，她一下午也沒見著影兒，大伙兒只能等著。
　　
　　財政去辦公室找了一趟，門是鎖著的。
　　
　　都快三點半了，主樓那邊的高一班級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放人。
　　
　　唐奕騎著車摸了過來，停在十四班窗臺外面。人不下車，一支腳支著窗臺，像個二流子。
　　
　　隔著窗戶往里瞅，“操??！那大鞋印子還在呢啊？”
　　
　　……
　　
　　“哥算是倒了血霉了，攤上個酒蒙子（酒鬼）！中午不知道和哪個家長喝美了，下午回來，你猜他晃晃蕩蕩和我們說啥？他說，都特么給我老實點，砸著誰不好。”
　　
　　……
　　
　　……
　　
　　“走不走??？等開席??？”
　　
　　……
　　
　　“徐小倩讓我告訴你，她晚上去她奶奶家，不等你了?！?br/>　　
　　……
　　
　　“哦操，你們老班真特么極品！”
　　
　　不光齊磊、吳寧想錘他，十四班有一個算一個，都想埋了他。
　　
　　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十四班夠凄涼的了，不用你提醒。
　　
　　王東臉色更是不善，他有點仇富。
　　
　　看見唐小奕在那吹吹哄哄，腰里還別著個bb機就來氣。
　　
　　隱隱有些暴虐，但是鬼使神差看了眼齊磊，最后還是忍住了。
　　
　　方冰和齊磊也算混熟了，這貨就是嘴欠，別的沒啥。
　　
　　賤兮兮從最后一排貓腰過來，“徐小倩是誰啊？”
　　
　　齊磊懶得搭理他，“誰也不是?！?br/>　　
　　“哦?！?br/>　　
　　方冰，“那咱就這么等著?。肯胂朕k法??？”
　　
　　方冰也算有點眼力，一小天兒的時間也算徹底看明白了，那三個班長就是個擺設(shè)，真管事兒的還得是齊磊。
　　
　　關(guān)鍵是，他說話有人聽。
　　
　　齊磊：“......”
　　
　　細(xì)一琢磨，方冰說的對，這得等到啥時候去？
　　
　　朝窗外的唐奕發(fā)問：“學(xué)雜費多少？”
　　
　　唐奕：“81塊6?！?br/>　　
　　“都聽見了吧？”齊磊站了起來，掃視全班，“明天帶學(xué)費，81塊6，交....交財政！”
　　
　　“?。?？”財政不干，“你收就得了唄，給我干啥？”
　　
　　齊磊，“你那名起的好??？不交你交誰？”
　　
　　哄的一聲，全班都笑了。
　　
　　就是啊，誰讓你叫“財政”來著？
　　
　　齊磊交代完這個事，又張羅起來，“出去列隊，咱自己把坐分了，別等了！”
　　
　　方冰一聽，都不等盧小帥、財政他們響應(yīng)，第一個跳起來。
　　
　　“聽見沒?。縿觿觿觿觿?！都動起來！”
　　
　　唐奕也在外面咋咋呼呼起哄，“嚓！你們班誰班長?。抗┢饋淼昧?，還得我石頭哥出馬？”
　　
　　楊金偉挺不憤，可財政和程樂樂卻是無語，“我倆倒想，有傻b不干啊！”
　　
　　至于傻b是誰，大伙兒心里都有數(shù)兒。
　　
　　按說排坐這個事兒只能老師做主，在學(xué)生眼里，這可是挺大的一個事兒呢！
　　
　　可是，有人挑這個頭兒，那還有啥不敢的，當(dāng)然是呼啦抄的就沖了出去。
　　
　　按大小個頭列隊，從第一排往后排。
　　
　　坐滿之后，齊磊又問誰近視，做主給調(diào)了坐，十分鐘搞定。
　　
　　特么沒班主任還不過日子了？
　　
　　然后，大手一揮，“行了！散！”
　　
　　大伙兒聽的直瞪眼，這…老師都沒來呢，你就給散了？這貨膽子是真的大?。?br/>　　
　　齊磊，“怕啥？有事我擔(dān)著，散！”
　　
　　那邊，方冰砰的一聲猛拍桌子，把全班都嚇一跳。
　　
　　就見他瞪著眼珠子，一臉不憤地站了起來，然后指著齊磊，憋出一句，“霸氣！”接著拎上書包就跑。
　　
　　別人一看方冰都動了，那誰還等著，呼啦一下就真的散了。
　　
　　人群之中，齊磊又把方冰叫回來，把班級鑰匙甩給了他，“明早來開門哈?！?br/>　　
　　方冰一愣，“我??？”
　　
　　齊磊，“你啥你？就你了！干不干吧？”
　　
　　挺硬氣，方冰卻樂了，“你看看，石頭哥別生氣。我就我唄！”
　　
　　他是學(xué)唐奕叫的。
　　
　　管鑰匙要早來，但卻不是什么苦差事，有的人就愿意攥著班級鑰匙。
　　
　　方冰腰板兒都直了，向全班開玩笑地吆喝，“明早八點開門哈，都別來太早。好好睡覺，不用謝我！”
　　
　　全班：“......”
　　
　　東北的學(xué)校，夏天早自習(xí)一般是7.10，冬天7.40，.你小子八點開門？八點是第一節(jié)早課的時間。
　　
　　蔣海洋從方冰身邊蹭過去，咧嘴嗆聲，“誰特么不八點開門，誰是孫子！”
　　
　　“嘿！”方冰瞪眼，“小心眼兒呢？玩不起啊？”
　　
　　蔣海洋，“滾！”
　　
　　說著話，故意頂了方冰一下，撞在門框上。
　　
　　方冰訕笑，也不生氣，對齊磊吐槽，“操，拿我撒什么氣呢？”
　　
　　誰其實都清楚，蔣海洋那股邪火是因為分到這么一個放羊班。
　　
　　而還不等方冰站穩(wěn)，王東甩著書包出教室，擦著方冰的鼻尖過去的。
　　
　　方冰還沒說啥，王東已經(jīng)戾氣迸射，“瞅啥！？”
　　
　　“嚓！”方冰也無語了，“你們都是大爺行了吧？”
　　
　　拋著鑰匙訕訕地走了，王東則是又瞪了一眼齊磊，就差沒說句“瞅啥”。
　　
　　十四班就這么散了。
　　
　　等到臨近五點，劉彥波來到十四班門外，整個人都傻了。
　　
　　人呢?。?br/>　　
　　雖說是放羊班，但是劉彥波也是日了狗了，坐還沒排，學(xué)雜費還沒說明白，就都跑了？
　　
　　心中暗恨，你等明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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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磊可不管劉彥波什么情況。
　　
　　回到家才四點多，爹媽們還沒回來，干脆去廚房簡單弄了點飯菜，其間好好琢磨了一下今天在十四班的事兒。
　　
　　心說，這么著也不行?。?br/>　　
　　飯做好了，用大碗扣著，就騎車出門了，沒帶唐奕和吳寧，因為他是去找章南的。
　　
　　先去了學(xué)校，章大校長已經(jīng)下班了。
　　
　　齊磊想了想，咬了咬牙，直奔政府大院兒。
　　
　　是的，齊磊可不是什么倔驢，和老丈母娘抬杠這種蠢事，他是不會干的。
　　
　　現(xiàn)在問題的關(guān)鍵就是，齊磊真不太明白章南到底什么情況，玩的有點大了?。?br/>　　
　　你把我放在差生班沒問題，激我?guī)湍憷话巡钌矝]問題，但是最起碼得差不多吧？
　　
　　先不說十四班那幫人怎么樣，就那個班主任，是個能帶好一個班的料子嗎？
　　
　　通過吳寧和唐奕，齊磊基本已經(jīng)了解過了，黑寡婦除手黑心黑之外，水平還賊特么差。
　　
　　反正就是沒救了。
　　
　　齊磊心說，哪怕是把劉卓富安排到十四班來也行?。?br/>　　
　　這趟去找章南，就是為的這個，得探探口風(fēng)。
　　
　　...…
　　
　　章南回到家時，徐小倩去奶奶那還沒回來，家中只有夫妻倆。
　　
　　徐文良放下報紙，看著妻子準(zhǔn)備去廚房忙活。
　　
　　“要不，咱們出去吃吧？做飯夠麻煩的?！?br/>　　
　　章南似乎有些疲憊，卻是在廚房里回了一句，“外面不衛(wèi)生。”
　　
　　隨后傳來做飯的動靜。
　　
　　徐文良干脆起身去廚房打個下手，借機和妻子聊幾句。
　　
　　“你這樣又何必呢？這么大壓力還不如不干?！?br/>　　
　　章南則回，“你要來那個試點縣又何必呢？不如不干。”
　　
　　徐文良：“......”
　　
　　老婆大人就是這點厲害，總能輕描淡寫的讓你說不出任何話來。
　　
　　“行！那咱們相互鼓勵，行了吧？”
　　
　　章南淡淡的點頭，卻沒笑出來。
　　
　　正在這個當(dāng)口，門外傳來敲門聲，徐文良放下手里的活兒，“倩倩回來了？不應(yīng)該這么快啊？”
　　
　　擦了擦手就去開門，結(jié)果，不是徐小倩，而且來客著實讓徐文良意外。
　　
　　就見齊磊、財政和付江，三個孩子正站在門外。
　　
　　不等徐文良反應(yīng)，財政率先開口，“徐叔叔，齊磊讓我們帶他進來的?！?br/>　　
　　好吧，財政有點慌，你妹的，你和徐小倩處朋友，都這么明目張膽的了嗎？都干到家里來了？
　　
　　交代清楚，和他倆沒關(guān)系，兩人掉頭就跑，可不敢和齊磊站一塊兒。
　　
　　徐文良狐疑地把齊磊讓進來，“倩倩不在家?！?br/>　　
　　齊磊一笑，“叔叔好，我不找她，我找章校長?！?br/>　　
　　這個回答更讓徐文良很是意外。
　　
　　...…
　　
　　這是齊磊第一次來徐倩家，只是誰也沒想到，第一次來竟然不是因為徐小倩。
　　
　　徐家客廳，齊磊在沙發(fā)上正襟危坐，章南把一杯水推到他面前，也不謙讓，只是抄手看著他。
　　
　　廚房里，鍋與鏟叮當(dāng)傳響，場面既緊張，又有幾分怪異。
　　
　　終于，章南露出招牌的善意微笑，“來找我？什么事？”
　　
　　齊磊沒說話，盯著杯子，咬牙運氣，一看就有點緊張。猛的抓起杯子，一飲而盡。
　　
　　隨后：“校長，我認(rèn)輸了！”
　　
　　章南只是短暫的錯愕，隨后面容回暖，再無波瀾。
　　
　　齊磊眼里更顯緊張，似乎很是畏懼章南。
　　
　　對此，章南早就習(xí)以為常，她這個校長，確實有點不怒自威的氣場。更何況齊磊不是別人，他心里更虛。
　　
　　緩聲道：“倒和我預(yù)料的一樣，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放棄了。”
　　
　　齊磊瞪著眼，鼓足了勇氣：“校長，您別激我了，這事真干不了了！”
　　
　　章南挑眉，“理由呢？”
　　
　　齊磊咋呼著，“60幾個人啊！陪我玩兒？您這是不是鬧的有點過分了?。控?zé)任太大，我背不動！”
　　
　　就見章南點了點頭，“如果是因為這個，那倒是可以理解了?！?br/>　　
　　突然問向齊磊，“感覺出不同了吧？”
　　
　　齊磊沒太聽懂，“校長指什么？”
　　
　　章南，“你的那個夏令營也好，新聞報道也罷，包括在白河子幫你徐叔叔那個忙，都有一個共同點。”
　　
　　“什么？”
　　
　　“那就是，你不用承擔(dān)任何后果，沒人會為一個十六歲孩子的胡鬧而認(rèn)真。”
　　
　　齊磊點頭認(rèn)可，“校長您真厲害，總能切中要害。”
　　
　　章南一笑，繼續(xù)道，“可這回不一樣，六十幾個人壓在你身上，你怕了！怕萬一搞砸了怎么辦，對嗎？”
　　
　　齊磊凝重了起來，眼珠亂轉(zhuǎn)。
　　
　　章南看在眼里，補了一句，“我說過，在我面前不用裝傻，要張揚一點。”
　　
　　齊磊再次點頭，“其實，我想過后果。”
　　
　　“哦？”章南笑意更濃，“想過還敢接？”
　　
　　齊磊，“確實想過。當(dāng)時我覺得，搞定盧小帥、財政那種小伙伴兒不是什么難事，我認(rèn)為我能行。”
　　
　　章南，“可是一進十四班，你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齊磊，“對?！?br/>　　
　　“錯了！十四班要比財政他們復(fù)雜得多。”
　　
　　章南，“當(dāng)然復(fù)雜得多！盧小帥也好，財政也罷，都是在裝成熟，對道理似懂非懂?！?br/>　　
　　“而且，正因為如此，他們更愿意聽道理，也愿意從你身上悟到一些道理。這樣才能讓他們顯得更加成熟，更加與眾不同?！?br/>　　
　　“但是，不是人人都像他們一樣。”
　　
　　“遇到方冰這種什么都無所謂的學(xué)生，還有王東那種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聽的，你的那一套騙小孩的把戲就不管用了?！?br/>　　
　　齊磊皺眉，“校長早就看出來了？”
　　
　　章南，“不然呢？你這樣的學(xué)生，我遇到過很多，有能力，有自信?！?br/>　　
　　“而方冰、王東那樣的學(xué)生，我同樣遇到過很多，也比你更了解他們，不是那么容易被改變的?！?br/>　　
　　齊磊有些急了，“所以，您從來都沒覺得我會贏？故意要看我的笑話？”
　　
　　章南這回卻沒說話。
　　
　　齊磊有點急了，“但是，您是校長啊！不應(yīng)該這么不負(fù)責(zé)任，那可是60多個學(xué)生的前途！最起碼，您得給個差不多的班主任吧？”
　　
　　章南依舊沒說話，沉吟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