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shí)分,整座梅苑一片靜寂。小說雕花軒窗隔絕了外面的嚴(yán)寒,閨房里,光線昏暗,兩盆四季海棠靜靜地開了,散發(fā)著淡淡清香,不遠(yuǎn)處的紗帳內(nèi),熟睡的小姑娘仿佛聞到了花香,嘴角竟然是翹著的。
????陸明玉做夢了。
????她夢到了昨晚花燈會的情形,可發(fā)生的事情又不一樣。夢里她登船時(shí)木板依然晃了下,害她驚慌失措撲到了楚行懷里,楚行將她抱到船上,卻沒有馬上松開她。陸明玉心咚咚地跳,羞澀地從他懷里抬起頭,頭頂楚行神色清冷,但他一手抱著她,一手輕輕地摸了摸她腦頂,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怎么這么不小心?”
????當(dāng)時(shí)月色如水,燈光似霞,男人無意露出的淺淺溫柔,如甘醇的美酒。
????陸明玉歡喜極了,賴皮地靠到他胸膛。
????接下來夢境一變,陸明玉換上了大紅的嫁衣,楚行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路上花轎輕輕地顛簸,陸明玉悄悄挑開紅蓋頭,透過車簾縫隙看外面的新郎官,楚行穿著一身紅衣,背影挺拔,側(cè)臉如玉,說不出地風(fēng)流倜儻。
????然而人群里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下一刻,楚隨怒氣沖沖地騎馬闖了過來,指責(zé)楚行搶了他的妻子。陸明玉終于記起自己早就嫁給了楚隨,既然她是楚隨的妻子,怎么能嫁給楚行?她茫然無措,外面楚行與楚隨卻打了起來,混亂中花轎倒了,陸明玉狼狽地爬出去,她想求楚行二人別打了,周圍百姓卻圍住她罵了起來,罵她不守婦道,罵她狐貍精,害楚家兄弟反目。
????陸明玉不停地?fù)u頭,她想解釋不是這樣的,人群突然散開,太夫人拄著拐杖威嚴(yán)地走了過來,楚行、楚隨不打了,并肩跪在太夫人面前認(rèn)錯(cuò)。太夫人冷冷地看著她,說她水性楊.花不堪做楚家婦,命楚行當(dāng)場寫封休書,斷了這門親事。
????陸明玉踉蹌著跌倒在地,淚流滿面,看向楚行,只覺得她只剩他了,楚行一定不會休了她的。可是楚行看都沒看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文房四寶,揮手幾筆,寫好了,他終于轉(zhuǎn)身,臉上再無任何溫柔。他停在她面前,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她,再將休書甩在她臉上,“阿暖,從今以后,你我恩斷義絕?!?br/>
????恩斷義絕……
????陸明玉悲慟地哭出聲,哭著哭著,忽然醒了。
????細(xì)微晨光透過琉璃窗照進(jìn)來,陸明玉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紗帳上繡的纏枝梅花。她呆呆的,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做了一場夢,臉上有些涼,陸明玉抬手摸摸,竟然真的哭了?;叵肽沁^于真實(shí)的夢境,陸明玉情不自禁地笑了。
????真是的,怎么做了這樣一個(gè)荒唐的夢?
????可是懶懶地躺著,陸明玉忍不住又沉浸在了夢里。日有所思,也有所夢,是不是因?yàn)樽蛲砼R睡前一直在想楚行,所以……
????翻個(gè)身,陸明玉猶豫片刻,小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gè)小小的金錁子,正是楚行送她的小金馬。陸明玉改成平躺,舉著小金馬,目光漸漸復(fù)雜起來。
????楚行,楚行,當(dāng)初桂圓開玩笑說楚行挺好的,嫁給他不錯(cuò),陸明玉只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可是與楚行打交道越多,陸明玉就越發(fā)控制不住地留意他,他容貌冷俊,同輩人中無人能出其右,他面冷心熱,屢次幫她排憂解難,他箭術(shù)出神入化,從他自伙計(jì)手中接過弓箭到竹箭射穿扳指,每一幕陸明玉都清晰地記得。
????楚行,除了人太冷,陸明玉找不到他任何缺點(diǎn)。
????看著眼前的小金馬,陸明玉無法再否認(rèn),她是真的對楚行動(dòng)了心。
????可昨晚的夢……
????如果她真嫁給楚行,楚隨會輕易放棄她嗎?如果楚隨放不開,事情被太夫人知道,太夫人我絕無可能接受她做長孫媳婦的。這些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楚行根本不喜歡她啊,她想了這么多夢了這么多,完全就是杞人憂天。
????真要煩惱,也等楚行喜歡上她的時(shí)候再說吧。
????陸明玉苦笑,雖說這么想,她隱隱覺得,這輩子她都等不到那一天的,上輩子到她死楚行都沒有成親,簡直就像少了男女之情這根弦,她是貌美,但在楚行面前,陸明玉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能讓楚行另眼相看的地方。
????楚行,那是一個(gè)神一樣的男人,可能世上根本沒有配得上他的人吧?
????喜歡,卻注定沒有結(jié)果,陸明玉惆悵地翻個(gè)身,自己郁悶了會兒,忽然又開朗起來。其實(shí)這樣挺好的,楚行不喜歡她,她也就不用煩惱太夫人、楚家兄弟情的事情了,就偷偷地敬佩他,喜歡他,把他當(dāng)成神仙敬仰,然后再嫁給一個(gè)她覺得不錯(cuò)的男人,平平靜靜過一輩子。
????就像天上的月亮,喜歡不一定意味著必須得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也挺好啊。
????說到底,她與楚行完全不是一類人,楚行是戰(zhàn)功赫赫的武將,是注定青史留名的功臣,她陸明玉,不過是一個(gè)容貌美麗的后宅女子,無需等到死,等她嫁人了,等她老了容顏不復(fù),到那時(shí)候,除了身邊的親人,便已經(jīng)沒人再在意她。
????想通了,陸明玉輕輕一笑,笑得悵然若失,她放低小金馬,戀戀不舍地親了一口。
????一會兒就收起來吧,或許哪天老了,她可以拿出這匹小金馬送給兒孫,若他們問起這是哪里來的,她就說,是一個(gè)大英雄送她的壓歲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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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平平靜靜地過去了,風(fēng)一日比一日暖了起來,到了三月,春暖花開。
????三月初九,是陸明玉的生辰,因?yàn)槌錾陉柟饷髅牡呐海躁憥V夫妻給她取名“阿暖”。
????十三四歲的姑娘,生辰都會辦花宴或詩會,請交好的姐妹來家中熱鬧一番。才初一,蕭氏就把女兒叫到身邊,問女兒有什么打算。
????陸明玉繼承了父母的才學(xué),詩詞歌賦都很有天分,因?yàn)榈玫竭^帝后的夸贊,不知不覺就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常被其他母親當(dāng)做榜樣敦促家中女兒。陸明玉覺得吧,她辦詩會,豈不是有顯擺才學(xué)之嫌?
????陸明玉不喜張揚(yáng),想了想,道:“還是賞花吧,到時(shí)候娘讓廚房多做幾道好吃的糕點(diǎn),我們?nèi)ッ穲@里賞梅?!?br/>
????蕭氏點(diǎn)點(diǎn)頭,提起筆,柔聲問:“那阿暖想請誰?”
????陸明玉就把關(guān)系不錯(cuò)的幾個(gè)姑娘都列了出來,包括楚盈、楚湘姐妹。蕭氏有些詫異,看著女兒道:“楚湘?”
????陸明玉知道母親在想什么,無奈笑,“她是她,她哥哥是她哥哥,娘放心吧,湘湘只是脾氣大點(diǎn),其實(shí)是個(gè)好姑娘?!?br/>
????蕭氏嗯了聲,擬好單子,派人去做請?zhí)?br/>
????初八這日,陸明玉正在試穿剛做好的夏裙,采桑忽然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姑娘,王爺帶著兩位表公子來了,夫人讓您過去呢?!?br/>
????陸明玉意外地抬起頭,蕭煥也來了?
????想到上元夜那晚蕭煥負(fù)氣離去的背影,陸明玉有點(diǎn)想笑。兩輩子加起來,她與蕭煥鬧過多次別扭,次次都是蕭煥做錯(cuò)事惹怒她,她再訓(xùn)他把他氣跑,然后隔一陣子,蕭煥就回來找她認(rèn)錯(cuò)。但這次是蕭煥堅(jiān)持最長的一次,算起來,快兩個(gè)月了。
????換上一條淺綠色的裙子,陸明玉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