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墻上的字，陳長史可認(rèn)得？”
　　太平公主淡然而不失陰冷的一句話，并沒有嚇到陳子昂。
　　默然抬頭，看著墻上那四句戾氣沖天的詩句，緩緩搖頭。
　　“什么？”太平冷然再喝，“陳長史不認(rèn)得？”
　　“陳長史怎會不認(rèn)得！？”
　　逼近一步。
　　“十幾年前，蜀中才子陳子昂與當(dāng)世第一寵臣武敏之相交莫逆，不分彼此，天下間誰人不知？陳長史又怎會不認(rèn)得他的字跡？”
　　“......”
　　陳子昂笑了，譏諷而笑。
　　“第一寵臣武敏之？”
　　“他已經(jīng)被圣后貶回賀蘭敏之了?！?br/>　　負(fù)手而立，再次看向那墻上的怨詩。
　　“認(rèn)得，也不能說認(rèn)得??！”
　　“?。?！”
　　呼，太平公主長出一口濁氣。
　　“這么說，他果然是敏之兄長。而陳長史果然是有意把本宮引到這里來的。”
　　“怎么？”陳子昂聞言逼問道，“殿下要告發(fā)他嗎？”
　　“要讓圣后把他捉回去，勒死在某個發(fā)配的路途中嗎？”
　　“我......”太平一時語塞，登時萎靡下來，“我不知道。”
　　“呵?！标愖影豪湫σ宦?，“十幾年過去了，可殿下依然記得他的字跡?？磥恚钕乱餐涣四莻€待你如親妹一般的兄長??！”
　　“我，我不知道。”
　　太平公主下意識望向窗外，望向那個仍在吳寧門前徘徊的丑陋身影。
　　往事如夢魘一般，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十幾年前，太平還只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女，雖父皇在世，母后獨寵，可也不過是魏巍皇城里的一只籠中之雀罷了。
　　十幾年前的賀蘭敏之，是眾多皇親之中最帥氣的那個，是整個大唐最帥氣的那個，也是最有才華的那個。
　　少年即入弘文館編纂《三十國春秋》百卷，文達(dá)天下，滿朝士子盡慕其才。
　　是最有前途的那個......
　　二十歲即襲周國公爵，放眼大唐，也找不出幾個這般年輕的國公爺。
　　更是，除了父皇母后，最寵愛太平的那個。
　　太平尤記得，那時她還小，每次賢皇兄、旦皇兄溜出皇城去民間玩耍，都不肯帶著她。
　　而在她哭的最兇的時候，總是敏之兄長過來哄她，把她偷偷帶出宮。為此，父皇母后沒少責(zé)罰于他，有時還要吃板子。
　　后來，吐蕃使臣以戰(zhàn)相挾，點名要太平遠(yuǎn)嫁吐蕃，也是敏之兄長帶著一班紈绔殺上吐蕃館驛，把那使者打的半死。
　　尤記得他立于朝堂舌辨群臣，痛罵使節(jié)，千斤浩言，直至今日太平尤不能忘。
　　“天唐錦繡，萬邦來朝，何須以皇親血脈、陛下嫡女去交換和平?。俊?br/>　　自那之后，吐蕃使臣再不敢言迎娶大唐公主出關(guān)。
　　可是，可是現(xiàn)在......
　　太平凝望著窗外那個佝僂著身形孤立在雪中，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丑陋漢子，怎么也無法和十幾年前那位風(fēng)流倜儻、芳華傲物的賀蘭敏之重疊在一起。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眼眸之中，隱有淚光，“他......他怎么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陳子昂行至太平身后，也望向雪地中的那個丑陋身形。
　　“不變成這個樣子，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呢？”
　　面色沉重，“圣后壓在常住兄長身上的罪狀，殿下不是不知道?！?br/>　　“亂倫外祖母榮國夫人，**太子妃之選楊幼儀，貪污榮國夫人喪葬賜錢......”
　　“哦，對了，還有公主殿下的隨行宮人，常住兄也是色迷心竅欲行不軌。”
　　“這么多十惡不赦之大罪，常住兄若要活著，還有他法可言嗎?。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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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
　　丑舅躊躇半晌，最后還是推開了吳寧的房門。
　　“睡下了嗎？”
　　吳寧抬頭一看，登時臉色一紅，下午“死娘舅”的瘋話讓正主聽見了，一時之間沒敢搭話兒。
　　只見丑舅進(jìn)得屋來，在炕沿上坐下，看著搖曳的油燈，也是沉默不語。
　　良久。
　　“小子，你是不是恨我？巴不得我早死？”
　　“呵。”吳寧干笑一聲，“沒你這樣兒的??！”
　　斜了一眼丑舅，“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還偷聽呢？”
　　丑舅笑了，苦笑著搖頭。
　　“我教了你十年，怎么這不羈的性子就擰不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