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gè)花甲老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滴在衣袍之上,再順著早已濕透的衣衫重重砸在地上,犁上,曲轅犁犁把已然因汗水變得有些許濕滑。
經(jīng)一個(gè)盛夏烈日的灼燒,土地早已堅(jiān)硬無比,縱是以牛犁地都十分費(fèi)勁,遑論這兩位年逾花甲的老人。
老人每邁出一步都需咬緊牙關(guān),拼盡全力,早已在歲月悄無聲息的宰割之下未曾剩下多少血肉,仿佛只有皮裹住筋,用力之下,更是青筋暴起,尤為駭人。
倏地,楚天雙眸一瞇,面色一變,大驚,道,“不好?!?br/>
只見拉犁老者一個(gè)不慎之下,竟一腳踩滑,往前跌去。又因身上麻繩與鐵犁相連,故鐵犁亦隨之向前,而本就力弱的老婦人又哪里會(huì)拽的住犁把,亦被鐵犁攜著跌往前方。
鋒利的犁鏵眼見就要扎像老者后背,楚天忙以手掌一拍牛背,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shù)丈,眨眼間至拉犁的老人身旁。
一把擰起老者置于一旁,一腳定住鐵犁,又一手扶住往前跌的老婦人。
雖二老已安然無恙,楚天亦是一陣后怕,若動(dòng)作稍稍遲緩片刻,鐵犁直刺老者后背,老者又焉有存活之機(jī),而老婦人跌下,頭顱正好敲在鐵犁之上,恐亦難活命。
饒是楚天都驚出冷汗,更遑論兩個(gè)老人。
直至此刻,兩位老人仍呆立原地,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面目呆滯。
“老人家,有恙否?”
楚天低頭,輕聲道。
一語出,老者愣了片刻,又使勁搖了搖頭,道,“沒事……沒事……”聲音仍有些許顫抖,還未從中完全走出。
“老奶奶,您沒事吧……”
老婦人使勁眨了眨眼,眸子恢復(fù)一絲神采,嚷道,“老頭子,你可嚇?biāo)牢伊恕疫€以為,咱們就要……”
老者定了定心神,走向老婦人,輕輕拍了拍后背,低語道,“是這個(gè)仙長救了我們……”
二老方回轉(zhuǎn)心神,相互攙扶著挪到楚天身前,道,“多謝仙長救命之恩,若無仙長,今日恐……”
二老作勢就要跪下。
楚天見狀,連忙搭手輕輕扶住二老,道,“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如此豈不讓晚輩折壽……”
一個(gè)九境武夫阻攔,兩個(gè)年逾花甲的老人又豈能如愿的跪下。
楚天問出心中疑惑,道,“老人家,為何這般年紀(jì)了還要下地耕種,家中子嗣呢?”
二老聞言,神色一變,老婦人長長嘆一口氣,道,“我兒一年前受官府征兆,說是去替官家放牛,可一去之后,便再未回來過……我們老兩口都已一年未曾見到我兒了……”
老者埋怨道,“若不是你貪圖那一月六貫錢,兒子能去么?如今倒好,生死都不知道?!?br/>
“我不是想著能多掙些,攢著給兒子娶媳婦嗎,誰知道……”
老婦人雙眼濕潤,聲音有些許哽咽,眼見就要掉出眼淚。
楚天皺起眉頭,縱是官府中的八品九品小吏,一月也不過四貫錢,可這魏縣縣衙竟能開出六貫錢一月,實(shí)在讓人匪夷所思。
楚天疑惑道,“替官家養(yǎng)牛?一年未歸?據(jù)貧道所知,這魏縣草場距魏縣不過十里之距,何至于一年不歸?”
老者常常嘆出一口氣,道,“仙長所言不差,草場距魏縣確實(shí)不過十里,可官家不放人,我等平民百姓又能如何?”
一旁的老婦緩緩蹲**子,頭埋在膝蓋之間,低聲啜泣,低喃道,“哪里還回得來……若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老太婆,瞎說什么,不要瞎說……兒子肯定會(huì)回來的……”
老者眼角亦有淚珠滾落,斥道。
楚天眉頭皺成一個(gè)川字,問道,“既他不回來,二老可曾去找過?此地距草場也不過二十余里,縱是二老年老力衰,一日亦可到達(dá)?!?br/>
老者一抹眼淚,道,“找過,村里人都去找過,可還未得入大門,便被亂棍打了出來,說我等欲窺伺機(jī)密……一個(gè)草場,無非就是養(yǎng)牛而已,老漢養(yǎng)了一輩子的牛豈會(huì)用得著窺伺,斗大的字不識(shí)一個(gè),縱有機(jī)密,老漢又怎能知曉……”
說罷,老者掀起衣角,一彎腰,道,“老漢這背上便被打了幾棍,因無錢去醫(yī)館,只得自己找些草藥碾碎了敷上,兩三個(gè)月了,淤青仍未散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