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是郎希占卜好的日子。那日天行陰,都龐嶺的山頂上開始落小雪。我在山洞里陪了傅老二一整天,等著寅時的到來。天屆暮時,雪停了,夜晚竟然有月。郎希的卜天時之術(shù)果然很準(zhǔn)。
秦艽他們都很擔(dān)心地圍在我身旁,待我元神出竅后,她會和成懿無休止地護著我的命燈。
凌瑞津非常仔細(xì)地教我鬼冢的喚起之術(shù),我細(xì)細(xì)地聽著。他一邊講一邊狐疑地看我,“你一個勁的點頭,到底聽懂了沒有?”
“應(yīng)該懂了吧?!蔽业?。
凌瑞津翻了個白眼。
郎希走過來,道:“下去后見機行事,如果不行,不要強來,立刻退出來,我們再從長計議?!?br/> 我點點頭。這會兒他倒算有點人性。
他又道:“待你開啟陰陽橋后,我會以道法助你維持陰陽橋,不然你無法兩頭兼顧。但你要切記,我最多撐不過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內(nèi),不管有沒有拿到瓚枯木果實,你一定退出來,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好?!?br/> 寅時將至,我盤腿而坐,最后再看了傅老二一眼。他的那點豆燈旁邊,還點了一盞燈,那是我的命燈。
我打開陰陽眼,喚出地佛果,它幻化出蓮花狀,單光將我籠罩,我釋出槐嬰之力,召喚血月映天,地佛果受到聯(lián)映,力量一瞬增強。我按照任紛紛當(dāng)年所教之法,破開地佛果,催生它凝成陰陽橋。
我的身子忽然變輕了。飄在空中,低眼看著下面的一切。秦艽成懿,在小心翼翼地護著我的命燈,郎希在為我傳輸功力,凌瑞津為他護法,沈子昂和玄都蹲在我的肉身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守著我。
我抓緊時間,踏上陰陽橋。那種感覺和當(dāng)時進(jìn)入水族禁地時略有不同,陰陽橋上彌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氣息,那氣息似有重量,壓在我的心頭。我被它壓迫著,腦子里回想起這一生許多悲傷的事情,幾欲流下淚來。
我立刻鎮(zhèn)定心神,默念靜心咒,才不致被這氣運所帶走。
我繼續(xù)往前走,霧靄蒙蒙,像踩在云端,行至盡頭,出現(xiàn)一方天地,猶如幻境。
與我從前神識下陰曹不同,我耳聰目明,能聽到鬼魂的哭喊之聲,能看到鬼兵在來回游梭。趁鬼兵尚未發(fā)覺我闖入,我斂著身形繼續(xù)往里走。
走到陰司鎮(zhèn),過了輪轉(zhuǎn)墻,進(jìn)入一道屏障,穿過屏障,到達(dá)第一殿閻王處。殿堂威嚴(yán),雖則我不是亡魂,仍舊被壓迫得如同背負(fù)千斤,就像罪人,抬不起頭來。
我聽見一聲低吼,是兇獸的聲音。凌瑞津曾經(jīng)跟我說過,原炙就是鎮(zhèn)守第一殿,把控著地府的高門。應(yīng)該是它了。
我取出鬼冢,催動它,鬼冢立刻撇開地府的濁氣,避開地府法理,辟出一片無主之地,繼而陰氣四溢,那股陰氣我很熟悉,是天門盞的氣運。過了一陣,原炙果然被這陰氣所吸引,它從地底爬上來,搖頭晃腦,帶著一股烈烈黑風(fēng),刮得我站都站不穩(wěn)。
原炙是四腳獸,長得很像深山里的老虎,只不過頭上多了兩只角,身形比老虎大個十倍。它站在我面前,開口嚎叫一聲,我就被震得像要魂飛魄散。
也不知道這鬼冢,到底好不好使,這樣的地獄之獸,當(dāng)真能收伏嗎?
我按照凌瑞津教我的法子,繼續(xù)催動鬼冢,忽由冢內(nèi)升起兩個小人,我仔細(xì)辨認(rèn),竟是天門盞的雙門將。他們回頭看了我一眼,道:“槐嬰,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加強功力,道:“我知道。還請二位仙神相助?!?br/> 男將看了女將一眼,又看回我,道:“你收伏了天門盞,我二人自當(dāng)效力。只是逆天后果,你可能承受?”
我道:“愿尊天命!”
我徹底激發(fā)出槐嬰之力,源源不斷地催動鬼冢,另一面,我還要牽制住陰陽橋,很是吃力。
雙門將領(lǐng)令,回了鬼冢,鬼冢忽然力量大增,發(fā)出大鐘擊鳴的聲音,那聲量猶如一圈圈波浪震開去,我聽見陰司鎮(zhèn)的鬼魂們哀嚎,鬼兵也在哀嚎,它們無法承受這樣的聲音。
原炙也無法承受。它痛苦地嚎叫著,長開了它的血盆大口。鬼冢不斷地發(fā)出鳴鐘之聲,刺激著原炙。
原炙痛苦地躺倒在地,不斷哀嚎,忽然,我看見有什么東西從它口中飄了出來,是魂靈!
那些魂靈呈青綠色,飄飄搖搖地從原炙肚中釋出,通過原炙的血盆大口,我能看到原炙肚中燃燒著的烈烈之火。這就是凌瑞津所說的鍛魂三火了。
紛紛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被煅煉了幾十年嗎?
我加強陰陽眼,想趕緊從這些魂靈中辨別出任紛紛。
飄出的魂靈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可我的力量卻越來越不夠。
忽然,我眼前一亮——有一魂靈飄飄搖搖從原炙肚中釋出,它與其他魂靈給我的感覺很不同,它猶如一股清泉,撲面而來一陣清新之感,這種感覺很熟悉!
“任紛紛!”我喚他。
那抹魂靈似是有了意識,它漸漸地幻化成人形,果然是任紛紛!
我欣喜若狂,收掉鬼冢,奔向任紛紛:“任紛紛!”
任紛紛飄蕩著,落下來,站在我身旁,可他看我的眼神,很冷漠,他褐色的眼珠子冰冷地轉(zhuǎn)動著,打量我。
可能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吧。
我已經(jīng)收了鬼冢,地府法力重新覆蓋,此地不宜久留,我拉起他就走。原路返回,陰司鎮(zhèn)下,苦水河邊,長著瓚枯木,只要取到瓚枯木,我和任紛紛就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