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鐘三自然是認識的,他也住在上水村這一片的貧民窟當中,家中貧寒的程度,絲毫不亞于鐘家,遇到災年,有時候老張頭甚至會厚著臉皮到鐘家借糧,鐘家哪來的余糧,不過鐘田為人老實善良,有時還是會給舀上點米,這時老張頭總是千恩萬謝,等到過了難關(guān)后,也會還上點,但是總不夠鐘家借出的數(shù)目。
對于這些,鐘三很清楚,對于老張頭的閨女,鐘三就更加清楚了,鐘三小時候的玩伴之中,就有她一個,不過,她并不如阿蘭和石小七他們與鐘三的關(guān)系近,也未給鐘三留下多少深刻印象,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丑!
老張頭的閨女長得是真難看,皮膚黑,眼睛小,鼻子和嘴好像都有點歪,給人的感覺是,五官雖然齊全,但似乎都沒有搭配好,如此相貌,加上笨頭笨腦的樣子,實在引不起鐘三的注意,和阿蘭比,二人簡直是天差地別。
可是今日,爹娘竟然把這門親事給提了出來,這在鐘三看來,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鐘三十分苦惱,甚至有些驚訝,驚訝于爹娘竟然能想到這門親事,這難道真的是在為自己著想嗎?鐘三感到迷惑。
他想到了一個理由,忙說道:“爹,娘,如今咱家的情況如此困難,怕是不能在此時辦婚事吧,再說,這房子也并無錢改造啊!”鐘田說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與你娘想好了,咱們賣掉一畝地就夠了,”鐘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賣地?那可是天大的事啊!爹娘在二哥成婚時,都未提賣地之事,怎么現(xiàn)如今竟然提出賣地來了,而且這也不現(xiàn)實啊,二畝地都吃不飽,一畝地全家人還不都得餓死?!鐘三忙道:“爹爹,此事不可啊,家中本來就缺糧,再賣一畝地,這可如何過活???”鐘田道:“我想這樣,先賣掉一畝地,再去租個二、三畝地,你成了婚,心也定了,咱們幾個人多多使力耕種,再省著點,應該也能過下去?!辩娙溃@幾乎是不可能的,租田種,去掉租子,一年最多只能落個小半石米,原來自家的一畝地,得至少租個四畝地才能打平收成,現(xiàn)在家里這三個人力,就算加上未來的媳婦,也不可能種這么多的地,這簡直是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想法。
鐘三也知道,爹娘除此一招,也是再無良策了,把這一畝地賣掉,也是實在沒法子的事,看得出來,爹娘是關(guān)愛自己的,為了自己的婚事下了血本,把最后的田產(chǎn)都要賣掉,想到這,鐘三確實也非常感動。
他又說道:“爹,娘,二老為孩兒如此費心,孩兒是感激的,可是這祖上留下的田產(chǎn),如果就如此賣掉,孩兒是斷斷難以安心的??!”鐘三頓了頓又道:“不若如此,孩兒在家中再多待上幾年,咱們再多積蓄一點,到時有了條件,再談婚事,豈不更好?”鐘田聽了道:“咱家的情況你是清楚的,根本沒有結(jié)余,指望通過幾年就能辦成婚事,又怎么可能呢?再說了,你現(xiàn)在這樣子整日里不務正業(yè)的,咱們真是不放心,更別說家里的農(nóng)活還指望你能出點力呢!”鐘三聽爹爹說他不務正業(yè)這話,心中有點不快,但想想也對,自己確實也是在想著其他事情,同時,他又想到,自己今日必要說出石炭的事才行,不然恐怕便要落入這門親事的漩渦之中了,于是便干脆說道:“爹爹,孩兒確有一事,需當面向二老秉明,”牛氏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便問道:“三啊,啥事?。俊辩娙钠鹩職庹f道:“爹、娘,孩兒現(xiàn)如今想弄點種地以外的事做,”“啥,你不種地啦?!”鐘田問道,鐘三繼續(xù)說道:“孩兒實在覺得種地是沒有希望的事,爹爹你看,咱家世代為農(nóng),日日耕種,到頭來卻連飯也吃不飽,婚也成不了,這種地的事還有啥子勁?現(xiàn)如今,孩兒想,若能弄點其他營生,總是要好過這種地的啊!”一聽這話,牛氏也有點生氣了,問道:“你說,到底是何事情?”鐘三說道:“孩兒想弄石炭,”鐘三話音未落,鐘田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差點沒把那張破桌子給拍散架了,桌上的東西也跟著跳動了幾下,才慢慢恢復正常,鐘田大聲罵道:“你這娃子,老子從小看你就不是個老實貨,今日終于露出尾巴來啦?石炭的事,你懂個啥,一個沒成器的娃子,整天胡思亂想,不好好在家耕種,你當你爹娘都是傻子啊?!”鐘三被鐘田這么一罵,也騰地一下起了火,他頂撞道:“是的!孩兒是沒有好好在家耕種,可是爹娘你們應該知道的,種地是沒有出路的!”“種地沒出路?這么多農(nóng)民種了幾千年的地,養(yǎng)活了這么多人,種地沒出路?啥子有出路?你那個狗屁石炭,滿地都是沒人要的貨,有個狗屁出路?。?!”“我已摸清楚石炭的路數(shù),現(xiàn)如今,省城就缺石炭,我要把石炭弄到省城去賣,管保能賺到銀子!”“屁!你到省城?你連省城在哪你都不知道呢!你就是去了也是被人耍的貨!”這時牛氏也插話道:“三啊,這趟你不許胡鬧,咱們已經(jīng)和老張頭說好了,下月便完婚,這件事是爹娘做的主,沒你不同意的份,你趁早滅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把婚事給辦了,老老實實給咱們在家過日子!”鐘三聽了娘的話說道:“那個女娃子長得那么難看,我不要!”鐘田聽了啪的一聲又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東西亂跳,他氣吼吼地說道:“她難看,你又有多好看?你家里窮得叮當響,你還挑媳婦?你這樣咱們今后就不管你,隨你去好了,你要一個人過你就過去,咱們就當沒你這個逆子!”鐘三情急之處也管顧不了那么許多了,他也氣呼呼地說道:“你們既然如此嫌棄我,我在家也是累贅,反正從小你們就喜歡我二哥,我還真不如走了算了!”“滾!現(xiàn)在就滾!不要再回來,不然我打死你!”鐘田怒吼著,牛氏這時候眼淚也出來了,沒想到,今日的一件好事最后竟弄到如此地步,她想勸說幾句,但又根本來不及插上,一切都發(fā)展得太快,出乎意料,卻又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