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根在泛上鐵銹味,腹部縫合還不到一天的貫穿傷口又被撕裂開,經(jīng)大熊這么狂暴一撞,陸遠骨子陣陣發(fā)酥,由內(nèi)到外的酸痛疲累感沖擊著他,這種疲乏,連劇痛都無法克制住,就像是快凍斃前,人不會掙扎,反而要迫切地脫掉衣服,擁抱雪原,屆時,誰能攔???
陸遠竭力深呼吸著,冰冷空氣灌進肺,臉龐浮起暈起喝醉酒般的緋紅,饒是如此,步槍仍然牢牢指著大熊,無論身體在多么強烈抗議著,都無法蔓延到陸遠雙臂。
大熊猶疑地低吼著,它提著幾乎要徹底斷開的左前肢,而暴露在空氣中的顱骨迅速凝上了粉紅色冰屑,碩大的黑鼻子在噴出血沫,顯然三發(fā)榴彈倏忽間直接命中頭部,叫這個望而生畏的巨獸也殊為難受。
陸遠狠下心來猛咬一下舌尖,不退反進,前突兩步,槍口未散盡硝煙,脈沖光早已讓下掛榴彈口熏地如同烤藍,扣著扳機,力量就絕不逝去。
陸遠黑白分明的眼睛筆直對著大熊茶褐色的小眼珠,他揚著下巴,眼神與步槍的瞄準具連成一線,縱然雪絲飄舞或是近在咫尺的獠牙熊爪都不足以動搖,他就這么沉靜地看著,永遠沉靜地看著。
他畏懼死亡么?
不,該是死亡畏懼他。
大熊不安地刨動著后肢,喉嚨在含糊地吼叫,它的崽子就這么被面前這個家伙剝皮充作了戰(zhàn)利品,但當暴怒褪做了憤怒,那股與生俱來的本能也在克制著它繼續(xù)前沖的怒氣。
它頭一次感到了今日的雪是如此的冰冷透骨,秋季好不容易貼到的數(shù)百斤脂肪也無法攔住。明明這個家伙個頭跟它一比純是玩偶,但那個會冒火的黝黑小“樹枝”真真切切地教它體會到了消失掉很久的威懾。
就像面對著蚺蛇時,它不知道蚺蛇囊袋里還存著多少毒液,蛇也不敢去賭它究竟剩了多少氣力。
“嗚吼~”大熊咧開大嘴,血水淌下獠牙,回應它的就是一串子彈。打進柔軟處的6.5mm重彈讓它閉上嘴巴,哀鳴著退后。
陸遠壓下槍口,胸口最大地鼓起,無殼彈飛速燃燒后的蒸汽拂到了他的額角,頭盔內(nèi)側(cè)的一顆汗珠似是被擾動了,緩緩滑落,帶著大熊悲怒的嚎叫聲滑落到了陸遠衣領里。
“?。?!”陸遠啞著嗓子咆哮著,他邁著步,看著子彈穿透雪幕,追著大熊打去,一朵朵血花綻開在他腳下,漸漸暈開。
陸遠終于停住射擊,他捂著胸口,白茫茫一片紅,他一瘸一拐地拖著腳,拄著槍,背著熊崽毛皮,他的眼睛仍然在看著前方,晃動著的繁密雪幕,陸遠的思緒也確如這永無停歇的雪,誰知道等不等地來解凍的那刻?
陸遠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野兔旁,默默的,也是唯一的鐵色野兔等來了主人。陸遠拉開車門,用盡最后一分力氣扔開燃料箱,闔死車門,便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撲倒在車廂。
一條淡淡的血路悄悄地不見了。白雪總能叫一切都像太陽升起的第一刻那樣。
就像是將睡未眠前臨近失去意識那樣,陸遠趴在車廂地板上,潛意識仍在奮力掙扎著,想要把軀體拽起來,但終究無能為力,那個心扉的小人困在灰暗地域里,呼喊跳躍著,良久,陸遠才動了動指頭,然后像定格住了般,極其機械地把自己倒了個個,靠坐起來。
陸遠嗓子堵得慌,脫下步槍,熟料剛挨到肩膀,即是筋斷骨折般的痛苦,陸遠疼地倒吸一口涼氣,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蟄伏下去的痛覺一齊涌了出來,陸遠當即一口咬住左手食指,扒著箱子挪到急救箱,掏出萬能治療儀往自己身上一蓋。
治療儀迅速給出了報告,巨力撞擊使得陸遠內(nèi)臟均有不同程度損傷,最嚴重處莫過于脾臟破裂,所幸陸遠當時扎過的急救針抑制了出血,否則陸遠根本撐不到走回野兔這來。
與陸遠對峙的大熊都快有野兔履帶車那么壯碩,就算外骨骼堅固無比,卸掉了絕大多數(shù)沖擊,但陸遠照樣折了3根肋骨,胸腹大片大片淤青,這沒什么,綁上彈力胸帶過上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
但最煩的是陸遠左肩被撞得脫臼了,而且陸遠堅持握槍射擊,更是讓脫臼處腫的十分厲害,治療儀沒法治愈這種骨骼移位傷勢,換言之,只能陸遠自己處理。
人是很難單手開車的,槍是能單手用但跟自廢武功毫無二致,想穿過荒涼得毫無煙火氣的雪原,就不能有一點脆弱之處,陸遠看了看急救箱里余下不多的鎮(zhèn)痛劑,苦笑一聲,只騰出塊供自己躺下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