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最拐角處,一盞油燈孤亮。
“這小廝來得甚是蹊蹺,王爺,您不查查嗎?今兒個那店家摘了自家招牌,聽說是因為有個小廝會觀天象測殞星說他店名不吉,店家不僅免了他吃住一應費用,還倒貼百兩??催@小廝滿口胡言亂語天花亂墜,會不會就是他?”
“唔,今夜都警醒著點,三泉,給本王盯緊前院?!?br/>
“是,奴才這就打發(fā)人去。”三泉答應著,卻望著他的主人,吞吞吐吐道:“可是,奴才看他的眉眼……”
“不要說了?!彼溃胝f,那小廝的眉眼中,有幾分故人的影子。
襄公子挑了挑油燈,暈黃的燈影將他的身影倒映在銅鏡里,晃晃悠悠似蝴蝶兒翩飛,一點點愁絲掠過,掩藏在蝶翅之下。
他的嘴角撇了撇,浮起一臉的燦爛,自言道:“君身似雪一川白,天下無人著銀裳。哼,除了我家心高氣傲的小垍,還會有誰?”
三泉公公躬身,帶著疑惑問道:“梁王不日即將大婚,卻為何出現(xiàn)在此地?”
襄公子搖了搖頭:“日間本王為避開太子而耽誤了進城,梁王又接踵而來,不知他二人有否關(guān)聯(lián)?”
“一先一后,想必無甚關(guān)聯(lián)。”
“唔,本王知曉太子至應天拜謁孝陵是奉旨,而梁王定然是私出京城,否則不會這般掩掩藏藏,早入城去了?!?br/>
這位穿著戲服描著蝶妝的襄公子,實際身份是襄王,梁王的五兄朱瞻墡。
他生性灑脫,愛扮青衣唱小曲,王府養(yǎng)著一個戲班子日夜鐘鼓弦樂,是個不按牌理的混世王爺。
此次進京就是沖著梁王大婚來的,因入京的奏本上了多時也未見圣上恩準,便突發(fā)奇想,領(lǐng)著他的戲班子無旨入京,就想湊個大婚的熱鬧再悄然離京。
“他不在京里等著大婚,本王還有什么熱鬧可湊?這千里迢迢的豈不白費心機?嗯,這不好玩。”
三泉公公笑道:“難道是梁王不滿欽定的王妃,要逃婚不成?這種事情,其他王爺會不會三泉不知道,但從不解凡塵世事的梁王想必是做得出來的。奴才總覺得,唯有那天外的七仙女才與梁王相配吶。”
襄王一個水袖朝著三泉甩去,笑罵道:“該死的公公,人家七仙女有丈夫,我家小垍是個謙謙君子,不搶他人的美人?!?br/>
三泉掩口而笑。
“說到美人,奴才傍晚倒是見到一件有趣的事,一個憨傻兒捧著一個罐子,念念叨叨地說什么‘王爺?shù)男∶廊恕?。奴才還當什么稀奇寶貝呢,好奇走過去一瞧,卻原來是黑乎乎爬來爬去的螞蟻。哎呀,可把奴才惡心死了,叫什么王爺?shù)男∶廊?,嘖嘖嘖……王爺您說,是不是很有趣?”
襄王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有趣的表情,口里卻很給面子地附和著:“嗯,有趣,有趣。”
水袖又輕展開去,隨口唱上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唱罷卻又收了笑臉,嘆了一聲,說道:“本王覺得不祥啊?!?br/>
他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的飄搖。
“王爺何不去上房找梁王一敘?”
“不,靜觀事態(tài)。”
忽而將水袖一抖抓在手掌里,對三泉說道:“把人通通都叫起來,收拾什物,守住城門口?!?br/>
“是,奴才這就去?!?br/>
……
天光剛剛濛濛開亮的時候,梁王慢悠悠醒轉(zhuǎn)來。
魏蘼身穿一件又寬又長的青布裳,因為昨夜襄公子實在找不出一件合適的衣裳給她,只得將就著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