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鐘悠長而沉悶,一聲聲敲得京城內(nèi)外人人心慌如麻。
這是洪熙皇帝殯天后的第七日,梓宮停靈的同時,帝陵開建。
荷華等十宮人被驅(qū)使著前去守陵,實際上也就是剛剛開鑿的一個陵山洞穴而已,伴隨著民伕日夜不停的修陵,可想而知其生存環(huán)境有多么慘劣,并且隨時都可能因山陵的滾石砸爛斃命而被丟進隨葬坑去。
城內(nèi)外所有的寺廟一齊敲響往生鐘,敲滿三萬下之后,便是辭送了先帝,滿朝大臣將除去縞素,換上吉服,迎立新皇登基。
清晨的陽光照在乾清宮,黃儼手捧著龍袍、皇冠,直挺挺地跪在宮門前。
離登基的時辰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而新皇的宮門未開,也沒有任何動靜。
新皇的寢宮內(nèi),厚重的帳幔未開,只從些微的縫隙里透進一絲絲陽光來,顯得有些沉郁,另有一盞淺黃的宮燈泛著孤冷的寒光。
一名宮人靜靜地將燈芯挑亮,又默然地退了出去,一切都靜悄悄地,怕驚醒了倚在龍榻邊上打盹的新皇。
梁王在這里昏睡了七日,新皇也寸步不離地守了他七日。
這七日里只靠著新皇每日里強喂些湯水給梁王方才勉強熬過,但氣若游絲,朝不保夕。
御醫(yī)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撥,每一個都搖頭,只說:“唯聽天命?!?br/>
“拉出去庭杖,什么唯聽天命?只能聽朕的命,朕要他醒,他必得醒!”御醫(yī)噤若寒蟬,打著哆嗦急退不迭。
“小九,來,這是長兄親手為你熬制的參湯,來喝一小口。為兄嘗過了,不苦?!?br/>
新皇親自嘗了嘗參湯,喂給梁王,湯水順著嘴角流溢,新皇的心揪得越來越緊。
他放下湯碗,嘆了一聲:“小九,你的小長樂呢?”
猶記得,從前有個小長樂在梁王的身旁,遇萬事崎嶇皆能擋,而此番梁王回來卻是孤身一人。
難道小長樂也留在那刀林中有去無回了?
他不能問,也無從問起,只有望著梁王,又深深地嘆了一氣。
那一天,欽安殿里充滿了火藥味,三楊一派與夏蹇一黨爭得面紅脖子粗,為的就是要不要處死梁王。
大部分的臣子站在夏蹇一邊,堅持處死梁王。
大臣們對于靖難一役諱莫如深卻又深恐其變再次上演,唯有殺梁王以保大明江山永固。
猶其那些經(jīng)歷過靖難的老臣個個是聲淚俱下。
“圣上應(yīng)以天下為重,而不該拘泥于兄弟之情,留下梁王必為日后之禍根,切莫再重蹈先帝之覆轍??!”
“昔年高祖欲滅漢王,先帝于心不忍,跪請赦命,以至于養(yǎng)虎為患,圣上亦深受其害,切不可再行婦人之仁而使禍根深種?!?br/>
大臣們引經(jīng)據(jù)典,無外乎就是即刻殺梁王以絕后患。
唯有三楊及少數(shù)大臣據(jù)理力爭。
“此番若不是梁王奔走應(yīng)天,破了漢王潮汛害民之計,天下又豈安乎?況梁王生性只識書香,并無窺視金殿之意,如何成患?今天下大定,不可兄弟鬩墻,望圣上三思?!?br/>
張皇后假咳了幾聲,說道:“哀家曉的某些大臣乃昔日梁王的座上賓,今哀家不予追究,望爾等同心協(xié)助新皇以天下太平為重?!?br/>
雖然話說得十分婉轉(zhuǎn),卻是字字如千鈞,再有大臣膽敢為梁王說話,有可能被當(dāng)做梁王的同黨斬盡殺絕。
奇怪的是,任憑諸位大臣說破三寸不爛之舌,抑或是母后的恩威并重,都不能使即將登上寶座的新皇改變心意。
他一言不發(fā),親自將梁王背回寢宮,寸步不離地守著,不給任何人靠近他的機會。
“梁王死,我棄位,母后另請合適人選登基?!?br/>
張皇后無奈,只得眼睜睜地由著兒子的性子去了。
然而現(xiàn)在,他即將離開梁王到那金鑾寶殿上去加冕登基,門外的黃儼已經(jīng)高聲催促了好幾遍。
“老奴懇請圣上更衣,登基大典的時辰可耽誤不得呀圣上?!秉S儼眼看著日頭越移越近,時辰已經(jīng)不多了,急得抓耳撓腮,大著膽子沖著寢殿喊了一聲又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