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沒等莊凡心說出一句囫圇話,三班一眾男生浩浩蕩蕩地殺來,拿汽水瓶的,舉不銹鋼餐盤的,儼然一副豁出去打群架的陣勢。
眾人堵在外面,卻不見籃球隊那幾個夜叉,只見顧拙言和莊凡心相對而立,氣氛似乎還有點悲傷。莊凡心頓時驚醒,退開些,瞄顧拙言一下便撇開臉,掉頭跑了。
顧拙言憋屈得身形一晃,他把話說到那份上,態(tài)度像君子手里的軟玉,姿態(tài)低得墮入塵埃,哪怕是塊頑石也要打個輕顫。
莊凡心顫了,鼻尖都驀然一紅,然而什么還沒說又跑了。望著這群“罪魁禍?zhǔn)住,顧拙言無力道:“大伙兒都散了吧!
體委問:“什么情況?我明明看見你和籃球隊的在一起?”
顧拙言也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只道沒事兒,將煙頭捏了,一臉性冷淡地回教室午休。進(jìn)門看見莊凡心在座位上趴著,塞著耳機,貌似回避的勁頭更厲害。
就這么僵持到放學(xué),莊凡心早早收拾好書包水瓶,鈴聲一響就跑,被夏維追在后面罵了句“心浮氣躁”。
顧拙言心知肚明,沒去追,怕莊凡心蹬著自行車慌不擇路,再出什么岔子。他刻意慢吞吞的,到小路口比平時晚一刻鐘,又碰上莊顯煬下班,對方正接電話,說什么好好寫作業(yè)。
“叔叔,是凡心么?”
“是他,說去朋友家睡一晚!
莊凡心去找裴知,半路買了個肯德基全家桶,進(jìn)門時裝得像高高興興來做客。家里安靜,裴知外婆受邀去上海做交流了,就他們倆。
剛回國,攢下的課程一大堆,裴知問:“你找我有事情?”
莊凡心點點頭,低眉順眼的模樣比地下通道里的流浪漢還可憐,他思來想去,身邊幸好還有裴知這個gay,于是過來做一做心理咨詢。裴知餓了,兀自扒拉開全家桶,拿一只辣翅說:“你不是喜歡麥當(dāng)勞嗎?”
“我以后不吃麥當(dāng)勞了。”莊凡心對那誤會發(fā)源地有心理陰影。
他喝口可樂,終于醞釀出口:“我有一個朋友,是男生,最近被另一個男生告白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裴知啃著辣翅一頓:“誰跟你告白了?”
噗的一聲,莊凡心噴出一口可樂:“關(guān)我什么事兒!別瞎猜!就是我朋友!”惱羞成怒后怕對方生氣,調(diào)子又一軟,“你有經(jīng)驗,你幫幫我……我朋友吧!
裴知說:“我有什么經(jīng)驗,不是gay就拒絕,是gay的話不喜歡也拒絕,有好感的話就發(fā)展試試!
難題就在這里,莊凡心低聲:“不確定是不是gay呃。”
裴知將雞骨頭扔掉,擦擦手,托著下巴瞧傻逼似的。莊凡心赧然窘迫,解釋這位朋友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誰,平時只忙著畫畫學(xué)習(xí)除草,連游戲都不太玩兒。
解釋完怔了怔,貌似已經(jīng)曝光了。裴知饒有興致地問:“到底誰跟你告白了?是不是你鄰居?”
莊凡心震驚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裴知笑笑,那次顧拙言在畫室當(dāng)模特,總盯著莊凡心看,那眼神他當(dāng)時便覺得不尋常。比賽期間莊凡心一通一通越洋電話打回去,不分晝夜的,如果顧拙言不喜歡哪有時時恭候的耐性。
一切都不意外,裴知反問:“你還想那么多干什么?”
怎么能不想,莊凡心不確定自己是不是gay,這回事又不能馬虎,萬一他不是,那不成欺騙gay的感情了嗎?
裴知問:“你當(dāng)時看見我和男的接吻,什么感覺?”
莊凡心回想,當(dāng)時既驚也嚇,一則實在是出乎意料,二則裴知向來溫柔懂事,那副模樣近乎顛覆。他答完緊張地看著裴知,好像患者提交癥狀給醫(yī)生,等待醫(yī)生對他判定病情。
裴知默了會兒,卻沒宣判,又問:“你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么?”
莊凡心快死了:“不知道!
他十七歲,隱隱約約怎么也明白點,但莫名的他想聽裴知說。裴知便看著他說:“喜歡好像看不見摸不著,其實特別實際。你會想見他,見到他就高興,見不到就惦記,高興難過都想告訴他,忍不住關(guān)注他、關(guān)心他,他出事的話你比誰都緊張。他跟你親近,你不會排斥只會心跳過速,生理反應(yīng)永遠(yuǎn)騙不了人。而他不搭理你,那感覺你嘗嘗就知道了!
這一段話很長,很散,每一句像釘子楔進(jìn)莊凡心的身體里,把他釘在當(dāng)場,整個人變得緊繃僵直。裴知垂下眼,嗓音也低下去,沙沙的:“如果他要走……”
莊凡心陡然疲軟,那是裴知的痛點,但他似乎感同身受,今天顧拙言說一年后離開時,那滋味兒他此刻還記得。
倆人緩了緩,而后莊凡心交代許多,他和顧拙言從頭到尾的誤會,他這兩天怎么躲的,顧拙言中午又怎么說的,全部沒落下。眼前不由得浮出顧拙言吸煙時的樣子,叫他鼻酸心疼,感覺自己好像個渣男。
在裴知家睡了一夜,莊凡心第二天去學(xué)校,在校門口碰見顧拙言從出租車上下來。顧拙言拿著本書,抬頭看見他,腳步稍頓,隨后大步地進(jìn)了校門。
莊凡心推著單車擠在人潮中,他不必費力躲藏,自有顧拙言避著他,可他覺不出絲毫的放心痛快。后面有車轱轆撞到他的小腿,在車庫有人硬生生搶了他的位置,到理科樓爬樓梯,又被幾個打鬧的男生撞趴在扶手上。
莊凡心心不在焉地走到教室,從后門進(jìn),目光恰好不偏不倚地投于最后一桌。他沒繞開,蹚著步子走過去,默默停在顧拙言的桌旁。人家低頭看書,他低著聲調(diào):“你以后都打車來嗎?”
顧拙言“嗯”一聲:“路上還能看會兒書!
打鈴了,莊凡心到講臺上組織早讀,目光不受控,總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面飄,而顧拙言儼如一面鐵壁,整個早晨都低垂著眼簾。
莊凡心忍得難受,想等顧拙言經(jīng)過他座位時戳人家大腿,好歹打破僵局,但他恭候四五個課間才發(fā)現(xiàn),顧拙言連去接水都從另一邊過道繞一圈走。